柏明辰越来越看重我，开始带我出差考察项目。

    我们出差去到庆市，一个我生活了二十年，拥有无限回忆却又急切地想要剥离掉的城市。

    领导间的寒暄总少不了互相吹捧的那一套，好在柏明辰是个很正的领导，贴心地在饭桌上把我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酒气熏得人上头，最后的一杯，我还是没能躲过，举起来跟着大部队一饮而尽。

    “回去吧。”他说。

    我点点头，掏出手机预备叫代驾。

    柏明辰从我手心里抽走，我疑惑地抬头，看到他一双耳朵通红，眼中夹着迷蒙。

    “吹吹风吧。”

    一路上我们经过了大学城，东门老街的小摊贩在铁棚子里释放着烟火味儿。

    那是我久违了的记忆中的味道。

    我放慢步伐跟在柏明辰身后，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是在读书。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就越来越写实。柏明辰的背影落在我眼里，也成了毕业前最后一场辩论赛夺冠后的同伴。

    那会儿我多开心啊，不愁吃喝，不愁成绩，于是尽情享受所有的时间，尝试自己喜欢的事情，计划表列得老长，以为未来都是自己的。

    可现在。

    我不自觉笑了。

    柏明辰回头看我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跟上落后的两步，“就是觉得神奇。”

    柏明辰听不明白，但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视线落在小摊贩上陡然变得温柔：“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喜欢逛这儿。”

    我有些惊讶，“你也在这片儿读书吗？”

    “怎么？你不知道吗？”

    他好像真的喝得太多了，不给我接话的机会就继续说：“可是我知道。”

    “知道什么？”

    “很多。”柏明辰拽住我的袖子，夺过乱窜的电动车。

    他看着我的眼睛，水汽迷蒙间藏着笑：“你毕业的那场辩论赛，我看过的。”

    我有点惊讶。

    “你很厉害，逻辑清晰，针锋相对的时候不露怯。”他笑起来，声音很轻，“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学妹可真厉害。”

    “是吗？”我也弯起嘴角，盛满了热的眼眶迅速变得模糊，“谢谢你。”

    真心实意的。

    我大学里的最后一场辩论赛，是我以为崭新生活的起点，可现实却是，我缺席了庆功宴，被安排去跟霍启相亲，跟理想生活擦肩而过，成为豢养的家宠。

    没人记得我曾经肆意，除了柏明辰。

    “谢我什么？”柏明辰低头看我，惊讶地看见我的脸，“你哭了？”

    我想，今晚可真是个耍赖的好时候。

    一杯淡酒，上头了的上司，没有霍启，没有顾家。

    只有因为我本身的能力而做出肯定的，真挚的师兄。

    那么我露出一点点情绪，也是被允许的吧。

    “柏总，我真的太久没有听到有人夸我了。”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控制不住乱跑的音调，听起来有些滑稽。

    那些曾经包围住我的夸奖和肯定，最后被一句轻飘飘的“福气”顶替，被冠以“霍太太”的名字，变成烙印。

    我太需要那些微不足道又无比重要的肯定了。

    柏明辰有点慌乱，在兜里摸了半天还是用手指抹掉了我脸颊边的眼泪，笨拙地安慰我：“对不起，以后我会多夸夸你的。”

    回公司以后，我们彼此间都达成种默契，不去提那天发生的事情。

    柏明辰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我也有了跟他据理力争的勇气。争辩得最凶的就是每周的例会汇报，我们俩都拼了命的想说服对方，最后的战果一般都是对半。

    柏明辰赢了我就点头微笑说“领导英明”。

    我赢了，他就会顿上一顿，说“那就照你的想法来”。

    争执结束后，他留下我说要细化方案，但东扯西问了半天，最后憋出了句“你做的很好”。

    我一愣，紧接着想起来那晚他说的会多夸夸我的承诺。

    “真的很好，你的点子很年轻，有创意，没有经验是你的一块儿短板，但那可以用时间来弥补，可是天赋不能。”

    他似乎是觉得我不信，又补充了很多话。

    “顾繁，不要在意蠢蛋，你是聪明的人，是很有天赋的聪明人。而且你还努力，不用太着急，用不了一年，你就会在这里大放异彩的。”

    为了早日达成他说的“大放异彩”这个策划我格外的认真拼命，身体不舒服也一直硬抗着。

    例会汇报的时候，一头栽倒。

    醒来是在医院，柏明辰坐在床边，正用棉签沾了水，润着我的嘴唇。

    见我睁眼，难得地露出些温和：“感觉不舒服吗？”

    我张嘴想说话，声音却呕哑嘲哳，吓了我自己一跳。

    柏明辰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随后将我抱着扶起来，将水杯递到我嘴边。

    “你烧好几天了，怎么不请假？”

    干涸的喉咙得到润泽，总算缓解了难受。

    我说：“因为我想见你，你信吗？”

    柏明辰向来镇定的面色慌张了一瞬，随后严辞道：“不信。”

    “别啊。”我收敛住打趣，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眸，“你信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