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是夜。

    李府内依旧白日生辰宴挂着的红灯笼,边疆打仗,谁也不敢在这时候犯大不敬之罪,不敢太过张扬,沈姝仪也被送到外祖李家已经快四年了。

    沈姝仪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那是从前外祖见她喜欢特意找全玉京最好的木匠制作的,她挑了一颗腿上碟子里的莲子用手剥开,扔进嘴里。

    清风拂过,一旁杏树上的树枝上单膝跪着一个人,沈姝仪站起身,在嘴里塞了一颗莲子走过去。

    “谁?”

    少年从黑暗回过头,昏黄的灯笼斜斜的打下来,他脸部轮廓被光影切割的分明而深刻,一半影在暗色里,另一半透着一丝冷冽,他腰间挂着半块玉佩,脸上还有一道血痕。

    “在不说话我喊人了?”

    “……”

    “别。”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在她面前,低下头,有些委屈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

    “谢知行。”

    听清楚名字的一瞬间,沈姝仪猛的惊醒,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手臂上传来阵阵疼痛,她抬起手臂,眼见手臂上绑着纱布,她撑起身子,靠在枕边。

    梦中所见不似幻想,感受至深,尤其是谢知行的面貌,小时候她一直跟在谢知行后面当小尾巴总是谢哥哥谢哥哥的喊,名字确实记得不清,何况移居多年,孩童时期的事,差不多都忘了,难道这两个姓谢的,是同一个人。

    “手臂的外伤下官已经上过药了,内伤只靠药物调理了,下官已经命人熬了药,待九小姐服下,不出三日就能恢复了。”

    “多谢。”沈姝仪示意青竹,青竹会意给大夫塞了个钱袋。

    大夫拿起药箱转身离开。

    随后他就站在房门口,看着左脸肿起的谢知行,“世子殿下,要不要金疮药。”

    “……滚。”

    沈云昭走上前,按住医官的右肩,“祁川,带傅宁去厢房吧。”她转过头,看着谢知行,“也好好给世子治治伤。”

    “是,统领。”祁川走到谢知行身前,“殿下,请。”

    谢知行沉下脸,侧身走到揽月阁前,谢知行抬起手敲了敲门,很快,门被打开了,是青竹,她见是谢知行,退出揽月阁,众人看着谢知行走了进去,沈姝仪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紫瞳凤眸,少年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手腕上戴着护甲,手指上的茧子隐隐可见,烛光落在他发顶上,照得他的发丝泛出鲜活明亮的光泽。

    他的眼中,映着沈姝仪的脸。

    “殿下来赔罪?不必了,徒儿本是要去寻回一个朋友,没成想在街上遭了毒手,如今平安回家,殿下不必如此,姐姐爱惜徒儿,惹了殿下不快,还请恕罪。”

    “想让我补偿什么,都可以,我也可以……”谢知行俯下身来,几乎是贴在她耳边,“以身相许。”此言一出,沈姝仪无所谓的样子愣住了,“师父要入赘沈家么?”

    “还是想娶我做世子妃啊?”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谢知行将她按在床上,前者的发丝落在她的脸上,引得一阵瘙痒。“还是入赘吧,为师感觉还是只有为师能镇得住你。”

    “师父,徒儿有句话想说。”沈姝仪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拉了下来,沈姝仪贴在他耳侧,“师父想得美,徒儿这一生,要么不嫁,要么……也不嫁师父。”

    其实是因为怕,他会不会不喜欢,他应该不会喜欢她这样的人,很强势,外貌并不好看的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吗,谁会喜欢这样的乡野丫头,一个悍妇,任谁也不会喜欢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谢川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时,揽着她的腰,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玉貌清扬,凤眼含波。

    沈姝仪闭了闭眼,再次开口,“未来徒儿婚嫁之事,还要师父做决定。”

    “好。”他回答的很干脆,“明日一早我就叫人准备拜师礼,你的婚嫁大事,我定不辱命。”谢知行将自己腰间的令牌解了下来,放在她手心上,“从今往后,在玉京,无人敢伤你。”

    谢家第二位家主是大延唯一异姓封王的先例,世代袭爵,到了谢南这一代,权力滔天,宫中有太后坐镇,从陛下病重起,太后与陛下同坐龙椅,垂帘听政,兵权又牢牢在谢家手中握着,想造反,大延立刻就要易主,景王府的令牌,就是免死金牌。

    这是谢知行亲手交给她的,不再是为了请太医看诊,而是为了她的身家性命,沈姝仪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令牌,心中五味杂陈。

    “师父,夜深了。”沈姝仪叹了口气,却还是将令牌收了起来,谢知行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师父走了。”

    好了,这下谁都逃不掉了。

    傅宁被安置在厢房,祁川守在他身边,轻甲还未卸去,时不时地动作让榻上的小孩不满的哼唧了一声。

    “这是哪——”傅宁撑着后脑勺,爬了起来。

    “沈府。家主已准你留下久住,待你长大些,可自行决定去留。”

    傅宁坐到祁川身边,“大哥哥,你是哪的人?长得真俊俏,大哥哥在哪当值啊?”

    “神武卫。”祁川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祁川生得高大,往那一站就像根柱子一样。

    “啊。”傅宁一惊,重新回到榻上坐好,砰的一声,客房的门被踹开了。那人顶着瓢泼大雨,走了进来,傅宁察觉不对,躲的更远了,谢知行即使全身湿透了,面对一个年幼的孩子,还是用极具威压的语气说话,“你是和九姑娘一起被带走的?”

    “是。”

    谢知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这人谁啊?”

    “景王世子。”祁川瞥了一眼傅宁,“行了,你歇下吧。”

    祁川走到门边,朝他扔了个钱袋,“九小姐赏的。”

    “谢九小姐恩典——”

    “查清楚身份来历。”谢知行偏头吩咐。

    “是,殿下。”薛昭应道。

    翌日。

    沈姝仪难得起了个大早,站在揽月阁门前伸展腿脚,谢知行靠在月型拱门边,抱着手臂,朝她扔了把未开刃的剑。

    “走,练武。”他歪着头,期待沈姝仪的回答。

    沈姝仪稳稳接住那把剑,“师父等等徒儿。”

    她推开门,翻找衣柜里的衣裳,压箱底的一件黑色劲装被她拿了出来。

    这是一早谢家派人送来的,记得来送的人说,谢世子觉得她是个……

    学武的好苗子。

    沈姝仪随手拿起桌案上的剑,再次出门,谢知行看过来的眼神都变了。她的容貌本就出众,五官秀气不群,打扮起来更是在人群中极为显眼的存在。

    中庭内,在地上摆了一排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沈姝仪狐疑地上前蹲下,将白布一掀。

    ——御史台通缉的人牙子头子。

    沈姝仪了然一笑,“多谢师父了。”

    “小事。”

    一个晚上,谢知行带着人去把他们的老巢端了。

    沈姝仪和他并肩走出沈府,一起走入市井。

    谢家练武场。

    谢知行坐在一旁烧茶,薛昭和沈姝仪面面相觑。

    “先热热身,薛昭,不用手下留情。”

    “殿下?认真的?”

    薛昭还是有所顾忌,但沈姝仪已经冲上来了,薛昭立刻提剑防守,沈姝仪借力腾空一跃,转了半周再次杀了过来,薛昭向后闪避,沈姝仪落空,剑身死死插在木板之中动弹不得,沈姝仪单膝跪在地上试图拔出,薛昭看准机会冲上前来,刚要靠近,燕尾刀铮的一声插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沈姝仪拍了拍身上的灰,走过去将燕尾刀收了回来。

    “为师说过了,徒儿是个好苗子,加以训练定能成为栋梁之才,以前在风临城,有人你找过武学师父?”

    “未曾,徒儿我这可是天赋。”

    那人眉梢上扬,发丝如乌鸦落的飞羽,这样靡丽动人的长相,偏偏意气风发,眸子里藏着自傲,只是那样恬淡地看着沈姝仪,不知为何,却莫名有些许鬼妍的味道。

    “是么?不如再来一场?看看这天赋,有没有机会继续精进。”

    沈姝仪再一次试图拔剑,谢知行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帮她拔出佩剑扔给她,谢知行动作轻松,背过手,抬起佩剑。

    “来战!让为师打尽兴了,师父教你不一样的!”

    “师父想教我什么?”沈姝仪避开这个话题,有些尴尬,退了半步,注意着谢知行的动作。

    “遇见敌人时,不要冲动——”谢知行拔剑冲了上来,沈姝仪提剑去挡却没挡住,佩剑脱手,和谢知行的剑一起飞了出去。

    沈姝仪看准时机,侧身躲过攻击,单膝跪在地上滑了出去捡起地上佩剑,她转过身来,抬腿横扫,犹如重鞭猛击,接连而出,直击谢知行的下半身,一击比一击有力,沈姝仪戏谑一笑,抓住木桩,侧身躲到远处,跳上围栏,一剑劈了过来,沈姝仪重重落地,用剑挑开他腰间玉佩,谢知行到底是习武多年的人,沈姝仪被他抓住了手腕,玉佩应声而落,被他稳稳握在手心。

    “别打玉佩的主意,其他任你玩。”

    “破绽太多,太冲动,你在急什么?”谢知行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沈姝仪吃痛,手中剑掉落在地,发出尖锐的声音。

    “战场上,也要像师父一样旖旖而行?”

    “战场?”谢知行很意外她的回答。

    沈姝仪偏过头,看着地上的剑,“家中父兄天生将星,姐姐又是神武卫统领,只有我,一无是处,京中女娘笑我是草包,笑我是从乡野来的丫头。”完毕,她蹲了下来,握住剑柄出了神。

    谢知行一甩衣摆,很自然地也蹲了下来,相较而言,谢知行庞大的身躯笼罩在她的身上,身下的影子为她挡住了烈阳,他犹豫了一会,将手放在她的发顶,动作很轻的揉了揉,“莫要妄自菲薄,这世上人各有命,不要因为家中人皆为什么样的人,你就要做什么样的人,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想成为怎样的人,师父想教你的,是防身之术,他日师父不在,徒儿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下都能全身而退,李夫人想要你平安喜乐,沈大人想要你无忧无虑,姝仪,师父也只想要你平安。”

    她的手背上落了一滴泪。谢知行刚要站起来,被面前的人扑倒,沈姝仪得意的与他十指相扣,让他动弹不得。

    “师父,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徒儿了。”

    谢知行无奈的笑了笑,沈姝仪眼中的湿润已经告诉了他真相,方才所言,皆为真心。

    在她的噩梦里,她没有自保的能力,才落得了家族衰亡的下场,所以现实中出招急躁,招招致命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弱点全部暴露给敌人,从需要面对敌人的那一刻起,她的内心就已经开始沸腾。

    沈姝仪站起身,用脚将剑勾了起来。

    谢知行背着手,刚刚二人十指相扣的那只手,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她沐浴时所用皂角的清香。

    她随剑起舞,轻捷的身躯在空中婉转飞舞,流水般的长发随着剑在空中轻舞飞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动作轻挑,很慢,最后她将剑横在面前,朝面前的人笑了笑。

    沈姝仪戴上护腕,那是谢知行刚刚给她戴上的,皮质的带子上绣着一朵娇艳的小桃花。

    她举起手臂,护腕上还有三个字,但似乎并不是大延的文字。

    “小姐——”青竹小跑着过来,“小姐累不累,有没有伤到哪?”

    沈姝仪拍了拍她的头,“你家小姐哪有这么脆弱。”

    青竹用力点点头,“太后娘娘召小姐入宫,还有家主和夫人,还有……世子殿下。”

    应当是拜师礼准备好了,只是为什么要在宫里办,难道是为了让太后见证?

    “好,这就来。”沈姝仪走上马车,坐在窗边掀开竹帘。

    建章宫。

    “不知道是谁小时候老缠着人家姑娘,长大了还让人家认你做师父?”太后点了点谢知行的肩头。

    “姑母别开玩笑了,姑母不是也喜欢她喜欢的紧?她做了我的徒弟,岂不是多了一分保障。”谢知行坐在太后身旁,沈姝仪在一旁默默听着。

    沈铮和李芳吟坐一旁不远处,喜上眉梢,自己的女儿多一份靠山,未来遇到麻烦就多一份保障。

    “董淑妃到——”门口的小太监发出尖细的声音。

    董淑妃?她怎么会来?

    董淑妃搭着心腹宫女的手,走到正厅,她扬了扬下巴,身边的宫女就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一旁。

    “妾,请太后安。”董玉兰行了一个并不周到的礼,随后拂袖坐在椅子上,“传闻母后的侄儿孤高自傲,向来不食人间烟火,怕是路上见了姑娘都要羞到忘了自己姓什么,今日怎么收了个女徒弟?”她故意将女字咬得很重,脸上的得意已经掩盖不住。

    太后面色沉重,这几日国公刚从兖州镇压反贼归来,受圣上重用,毕竟这朝堂上,明里暗里是皇帝的人也不多了,现在风光一时,董氏旁支有心仪谢知行已久的族女,董国公上门议亲,却被景王回绝,眼下,董玉兰这是来替父亲找回场子了。

    这位红极一世董淑妃,因美貌和才学入宫,不过二八芳华就已经坐到了淑妃的位置,位列四妃之首,又有养在她膝下长大的五皇子傍身,元后重病后,她已经代行中宫职权整整六年。

    “抬起头来。”董玉兰转头看向沈姝仪,高声道。

    沈姝仪不敢不从,太后身居高位尚未发话,在她之下的谢知行也没有动作,沈姝仪缓缓抬起头,终于看见了这位玉京才女董玉兰。

    董玉兰身穿象征中宫的正红,头戴凤钗,高调奢华,风头甚至压过了太后。

    “原来是你。”董玉兰站起身,逐渐靠近跪在地上准备敬茶的沈姝仪,几乎是同时,谢知行箭步上前挡住她的视线。

    董玉兰就像没看见一样,“前些天还吵着要嫁给本宫的儿子,怎么现在又勾搭上了谢世子,沈大人,李夫人,这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女儿?”沈铮暗自握紧了拳,当年兰缇出兵攻打,他们又何尝不想带着女儿一起上战场,永远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做一个温室里的花,不用受风雨,若不是老夫人百般阻挠,不让他们带走沈姝仪,还让她远居京城,他们也不会和亲生女儿分别多年,这一句话,又何尝不是伤了沈铮和李芳吟的心。

    太后终于忍无可忍,董玉兰现在越过自己训斥小辈,越俎代庖,“淑妃这几日闲来无事,就去凤凰山吃斋念佛给陛下和皇后祈福,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建章宫岂容你放肆。”

    董玉兰不屑一顾,看着太后惨白的脸和病态的手,上下扫视,心中暗喜,太后和陛下一样,也命不久矣了。

    “那……妾身告退。”董玉兰站起身,黝黑的瞳孔让沈姝仪看不清企图,前者俯视着她,就如同在看一只猎物一般,转过身,“太后可要注意身体。”言罢,她离开了建章宫。

    “徒儿。”谢知行接过沈姝仪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先回府休息,师父过会去找你。”

    沈姝仪甩了甩手,朝他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董玉兰,董淑妃……沈姝仪走着走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爹娘先走,女儿马上来。”沈铮还没来得及阻拦,马上就要宵禁,沈姝仪到处乱跑被治了罪怎么办?但夫妻二人看着沈姝仪朝着深宫里跑,愣是没拦住她。

    “早点回来!姝仪!”

    大延皇宫继承了当年天齐女帝所建的皇宫,萧氏的皇帝一代一代的扩建,沈姝仪也只接触过建章宫一带,但现在她已经走到了冷宫附近。

    她站在冷宫门口,冷宫荒草丛生,了无生灵,唯一存在的生命,就是从冷宫里探出头来的乌鸦。

    沈姝仪把手放在宫门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冷宫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她的预感太强烈了,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指引她来到这里,冷宫里,会有什么?

    也许这就是上一世的所见,可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别动。”

    心里的一根紧绷的弦终于绷断了,这声音的主人,就是化成灰了,她也仍旧记得,是缠着她的梦魇,她梦里的丈夫。

    沈姝仪慢慢转过头,只一瞬,她就被人握住手腕带进冷宫,萧衡穿着紫色衣袍,就像一朵盛放的紫罗兰,沈姝仪被他一拉差点摔倒,踉跄的被萧衡扶好,她被人抓着手臂,面色惊恐的看着对方。

    “你怎么在这?”

    “殿下怎么在这?”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萧衡挑眉,似是惊讶。

    沈姝仪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行礼补救,不过她还没跪下,胳膊就被狠狠按住。

    “被养在母妃膝下前,我住在这。”他仰起头,看向天空中飞翔的乌鸦。

    萧衡是宫女所出,那宫女姓王,本来诞下皇子功可抵过,抵了趁皇帝醉酒爬床的过,奈何宫女福薄,还没来得及册封,就被毒死在宫里,尸体被扔进冷宫,和萧衡一起自生自灭,凶手貌似现在仍没找到,不过也不会有人在意一个爬床宫女的死活,年幼无知的萧衡,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里,待了四个春秋,和这个宫女的尸体,一起生活了整整四年。

    “到你了,你在这作甚?”萧衡把她扶正,随后一脚踹上宫门。

    “……臣女迷路了。”这理由谁信,反正沈姝仪努力说服自己,面上仍不慌乱,她本能的害怕萧衡,这份害怕让她不去看萧衡的眼睛,就好像下一刻,对方就会立刻杀自己一次。

    “你也重生了。”萧衡步步紧逼,气氛剑拔弩张,沈姝仪忍不住后退,靠在树上,树枝上的乌鸦被惊扰,展翅飞向天空,“对吗?沈皇后。”

    萧衡俯下身,几乎贴着沈姝仪的耳朵,“回答我。”

    “殿下真是说笑了,莫不是昏了头,臣女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沈姝仪不去看他的眼睛,克制狂跳心脏。

    “沈皇后……”

    萧衡捏住她的下巴,还没来的及继续说话,一股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纵然沈姝仪再怕,可也是本能驱使她去关心萧衡,她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别过来……”萧衡捂着心口,单膝跪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痛苦,他的心跳加快,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去依靠面前温暖的少女,沈姝仪也蹲了下来,但双手无处安放,悬在半空,萧衡顺势一倒,咬着嘴唇,克制着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沈姝仪抵住他的心口,感受着他强烈的心跳。

    “……明明说好,要放你自由。”萧衡靠在她的肩头,喃喃道。

    “什,什么?”沈姝仪不解道。

    萧衡闭上了眼睛,“对不起。”

    萧衡小声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殿下在交代遗言吗殿下……”

    沈姝仪回过神来,才觉不对。天空不合时宜的打了雷,落下阵阵雨滴,似乎是春纪念冬而开出的花,雨滴遮住了他的眉眼,发丝被雨水打湿,寒冷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忍不住将手抬起,想去拥抱她。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沈姝仪仿佛被人夺舍一般,“臣女送殿下回去吧……”沈姝仪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强撑着要站起身。

    “别,再靠会……再靠一会。”萧衡靠在她的颈窝,沈姝仪双膝跪地。沈姝仪脸上混着泪,她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就该趁他病,斩了他的脑袋为沈家冤魂祭天,如果梦里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她就该立刻斩下他的头,他方才所说的对不起是为什么?还有放她自由?何出此言啊?

    待一切真相大白,再手刃了他也不迟。

    漆黑的甬道里,沈姝仪把他背在自己身上,身上不断加重的重量让她有些支撑不住,几次差点摔倒。

    “那……淑妃娘娘,臣女告退。”

    沈姝仪被雨淋的有些狼狈,站在关雎宫前,淑妃看着被抬进去的萧衡,神色复杂。

    董玉兰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萧衡虽非她亲子,但毕竟是养育了多年儿子。

    “慢着……春茗,拿伞,送送沈姑娘罢。”

    “谢淑妃娘娘好意,马上就要宫禁,臣女只需娘娘身边的一位女官送臣女出宫,还请娘娘派遣。”沈姝仪低下头。

    “不必了,今日大雨,不如在关雎宫住上一夜,明日一早,本宫就派人送你回将军府?”

    董玉兰眯着眼笑起来,她的笑脸让人感受不出一丝好意,只有不断攀上她身体的寒意。

    “娘娘好意,臣女心领了,不过臣女答应了爹娘,要早些回家的。”

    “春茗,去。”

    董玉兰立刻冷了脸,挥了挥手,身边唤作春茗的婢女走上前撑起雨伞。

    沈姝仪走在甬道上,脚步越来越沉重,萧衡于她而言,分明是不相熟之人,可她确确实救了他一命。

    “多谢春茗姑娘,请回吧。”

    沈姝仪站定,侧过身,朝着春茗说。

    春茗抬眼看去,不远处,谢知行正举着伞看着这边。

    他怎么还没回去?不是说回府里找她吗。

    “奴婢告退。”

    察觉她走远,沈姝仪加快了脚步,谁料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就要摔倒,这一摔,竟摔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师父——”沈姝仪说话带着哭腔,扑进他的怀抱,“师父怎么在这。”

    谢知行并没有回答,只是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师父带你回家。”

    今生,除了爹娘外最能相信的人,只有谢知行了。

    谢知行背起她,把伞递给沈姝仪手中。

    “好徒儿,再哭要成小花猫了。”不说还好,这一说,沈姝仪心底沉积的苦和痛都翻涌上来,从前张家村的苦难,被张家妇人刁难放血做药引苦痛,全部涌上来。

    “师父!”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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