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沿着走廊一直向前，就是看守所的接见室。

    江渝心怀忐忑地步入其中，看见了身着肥大T恤的萧旅。

    江渝暗自用指甲掐着手心，在他面前落座。

    他本以为自己会急急地询问，但真见到了萧旅，他又有些不敢开口了。此刻，他内心的紧张感，犹如当年高考查成绩。他在怕他们用尽办法，仍是失败。

    但再怕，也是要问。

    “是他吗？”江渝终于问出了口。

    萧旅脸色凝重，却点了点头，给出了江渝想要的答案：“是他。”

    这一切，要回到那个雨夜……

    一道惊雷劈下。

    书房里，捂着肚子跪倒在地的江渝，让萧旅犯了难。

    “小兄弟，你没事吧！”他没有因为江渝带刀来质问他，就把他当成敌人。他佩服他多年来一直追凶的勇气，也能理解他的心切。所以见到他身体不舒服，他想了想，还是上前，扶起了他，“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江渝看着老人关切的眼神，内心震动。

    “不用，我缓一缓就好。”他脸色苍白地对萧旅说。

    于是萧旅就把他扶到了沙发上。

    江渝躺在沙发上，等待胃的绞痛感消失，但他的耳朵听到了身后，萧旅捡起弹簧刀的声音。

    然后，萧旅的脚步声逼近。

    江渝以为他刚才不过是在自己面前演好人，现在要杀了自己，于是猛地转过头去，却见萧旅已经收起了刀，刀柄向外，递到了他的面前。

    “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小兄弟，我仍是那句话，你年纪还小，不要一辈子活在这个执念里。”

    “我已经没有多久的时间了。”江渝无奈地扬起笑容，眼角流出了泪，“我得了胃癌，已经没有更多的日子了。”

    萧旅惊讶道：“怪不得，你如此急切。”

    “对不起，萧先生……”

    “没关系，小兄弟。”

    萧旅坐在了他的面前，看着江渝在沙发上撑起自己，虚弱地说：“萧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什么？”

    “我姐姐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你还在怀疑我？”

    “我只是在想一种可能。”江渝坦白地说，“万一你是凶手，你知道妻子死掉，警察一定会盯紧丈夫，所以……所以用了某种方法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因为胃的疼痛，江渝说话吃力，但萧旅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可能在妻子的死上伪造了不在场证明，但是可能在别的案子时，无法拿出不在场证明来？”

    “是的。”

    萧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可你得知道，我之所以记得那个不在场证明，是因为那关系到我妻子的遇害案。而连环杀人案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你姐姐拿起案子发生时，我在干什么，我怎么可能记得？”

    “人或许不记得，但别的东西万一可以作证你的不在场呢？比如机票、车票、便利店的消费记录。”江渝不死心地问。

    “小兄弟，你不仅喜欢自以为是，而且还很倔呐。”萧旅盯着江渝那誓不罢休的目光，站了起来，“好，既然你这么坚持，我试试看，能不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于是，江渝报出了自己姐姐死亡的日子与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

    萧旅则掏出了手机，询问手机里的AI，能否推测出自己当时在干什么。

    虽然二十年间，他的手机更新迭代过数支，但各大APP的数据都还留存着。而如今的AI可以规整这些数据，回答出对应的问题。所以很快，萧旅就找到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那一天，他去隔壁市的酒店，同情人过纪念日。甚至，AI还帮他翻出了当时女方给他拍的一段视频。视频里，他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外，喝着酒。而落地窗外，就是隔壁市标志性的建筑。并且视频还能调出时间和定位的信息。一切种种显示，萧旅绝不可能杀害江渝的姐姐。

    “这下你死心了吧？”萧旅说着，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因为他看到江渝的目光，突然变得尖锐。

    “我知道所有扑克牌连环杀人案的死者的死亡时间。”江渝忽然说道。

    萧旅不悦起来：“你还不死心？你还要更多的，我的不在场证明？”

    “是的。”

    “小兄弟，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萧先生，我只是突然有点奇怪。”

    “什么？”

    “为什么你老婆死的时候，你在跟情人约会，我姐姐死的时候，你也在跟情人约会？”

    “你什么意思？”虽然有些恼怒，但萧旅听完江渝的话，心里竟也有了一丝怀疑。

    而这头，江渝恳求道：“萧先生，请你再查一查，其他死者死时你在干什么吧。”

    “好，小兄弟，我今天就奉陪到底。”萧旅颤抖着，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江渝每报一个死者的死亡日期和死亡时间，萧旅就向手机AI询问以此自己当时在干嘛。

    很快，萧旅就拥有了全部案件的不在场证明。

    在扑克牌连环杀人案每个案件发生时，萧旅都在私会情人！

    “这实在是太可疑了！”江渝激动地颤抖起来。

    “你该不会以为，我每次都是让情人帮我伪造不在场证明吧？”萧旅看着自己罗列出来的不在场证明，也冒起了冷汗，“可我真不是扑克牌杀手啊！这么多视频、照片，这么多住房记录，都是真的。而且如果我真是凶手，我也不会任由你胡闹，把这么可疑的不在场证明列出来。”

    “萧先生……如果你不是扑克牌杀手，”江渝顿了顿道，“那么他一定就是你身边的人。一个在你私会情人时，才可以自由行动的人！”

    萧旅猛地瞪大了双眼，而江渝脑海里已浮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西装笔挺，头发半黑半白的人。

    “是阿彪……”萧旅喃喃，“我总是让阿彪跟在我身边，随时待命。即使晚上他回到家，我也时不时地会突然找他处理工作。但是，私会情人的时候，我总是会支走他。”

    “正因为老板在约会的时候，不会打扰他作案，所以他才会选择在你约会的时候，实施无差别的杀人。”

    “那……我现在是要报警吗？”这下，换萧旅慌张到不知所措了。

    然而江渝阻止了他。

    警方一直没有锁定凶手，就是因为凶手做事干脆利落，除了扑克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而如果阿彪真是凶手，经过二十年的时间，他也应该把能指正自己的证据都给销毁干净了。就算他们因为萧旅的不在场证明，反推出阿彪具有重大嫌疑，他们也很可能没有办法将他绳之以法。

    江渝把自己的分析告诉了萧旅。

    萧旅觉得他所言极是。

    “那我们怎么办？”如今的萧旅，已经丧失了刚才不停反驳江渝的气势，只想寻求江渝的帮助。

    江渝看着自己手里那把弹簧刀，想出了一个方案。

    一开始，他以为萧旅是凶手，但没有证据，所以决定揭穿他后，刺激他，让他杀了自己，留下新的犯罪证据。而现在，他们推理出了真正的凶手，但也苦于没有证据。那么他们可以设计一个陷阱，迫使阿彪留下新的犯罪证据。

    于是江渝冒险，利用梦境广告，向大众推送了萧旅的“凶手自白”，让大众把目光都投射到萧旅身上。然后，他早就安排好的“网友”，就会在网上呼吁，警方去查一查萧旅。萧旅没有杀过人，自然能经得起警方的调查。但阿彪的心境，可能会因此受到影响。

    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二十年，应该很怕被人发现真相。但警方和大众的关注，会让他开始担心，人们会不会发现多年前遗漏的线索——命案都是在萧旅约会情人时发生的？他必须要抓紧消灭证据，消灭萧旅。

    如今他不怕萧旅在这个节骨眼死掉，反正萧旅的心脏不好——这就是他说的绝症——他只要制造他心脏病发的假象就行。死去的萧旅不能再回忆，不能再说话，他轻松消除掉他手机里的所有信息，就能渡过这一次难关。

    “自从你在梦境广告里把我变成了疯子之后，”接见室里，萧旅脸上露出了笑容，对江渝说，“我就一直留意着阿彪的举动，并且在办公室里埋下了隐藏式摄像头。果不其然，有一次，他给我递来了一杯水。我看到他脸上闪过的一丝紧张，就知道这水有问题。我本想以身入局，喝掉这杯水，坐实他的犯罪，结果杯子送到嘴边，对死亡的恐惧又让我犹豫了。”

    “然后呢？”江渝好奇后续的发展，追问道。

    萧旅顿了顿，说：“我在那一刻，跟阿彪摊牌了，说我知道他是凶手了，也知道他在水杯里下了毒。阿彪起初还想辩解，但是当我说我要把手中的那杯水送去检测时，他慌了。他决定强迫我喝下那杯加了过量洋地黄粉末的水。好在你给我的隐藏式摄像头，及时发出了警报，召唤来了我们公司的其他同事。”

    “所以他承认了自己就是扑克牌杀手？”

    “是的。”

    江渝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问：“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姐姐？”

    萧旅沉默许久，才又开了口：“对不起，江渝，追根究底都是我的错。”

    “你的错？”

    “如果我没有出轨，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