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之后,我向公司请假了两天。
当晚回到宿舍,我就发了烧。
邱婷婷很生气:“他们怎么不让你去采访英国首相?”
那个画面对我的冲击确实太大,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死人。
吃了感冒药,第二天好多了,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
我拿起手机搜索,果然,初中男生失踪案已经冲到了本地热搜榜第一。
警方得出的结论是,初中男生是因为不堪忍受学业压力,选择了自杀。
而花臂男也接受了采访,视频中给他打了码:“我那天下班,看见这个小孩在路上走,还一直捂着肚子,我问他怎么不回家,他也不说话。我看着他很饿,就把他带回家,给他吃了点东西。”
原来冤枉了好人。
周六,我忍着身体不适到了伍钧家。
他看出来我脸色不好,一直追问,我只好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
令人意外的是,伍钧对这件事的兴趣很大。
他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我们就不拍摄了,你给我讲讲事情的经过好吗?”
于是他问我答,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我回答得很慢。
“既然知道危险,你当时为什么要去呢?”
“谋杀还是自杀,你当时心里面怎么想?”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那个花臂男作的案,他接受了采访,你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会不会害怕?”
伍钧的语气温柔,却很急切。
我努力回想,脑袋里面也频繁出现湖边的那个场景。
我冲进卫生间,干呕起来。
伍钧赶过来,帮我顺着背。他的手掌就在我的后背游移,我却没有一丝遐想。干呕完,我的眼角都是泪水。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伍钧走过去开门,我也从卫生间探出头。
门开了,一个戴着大耳环,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扑到伍钧的身上,给他来了个熊抱。伍钧显得手忙脚乱,推开了她。
那女孩道:“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啊?”
“不要胡说八道,”伍钧的声线压得很低,“我要你带的东西呢?”
女孩撅起嘴,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伍钧接了过去。
下一秒,女孩就注意到了我。
我一惊,连忙躲到卫生间,抬眼看向前方,镜子里的我很狼狈。
“好啊你,金屋藏娇啊?”她的声音抬高了,戏谑的语调。
“你可以走人了。”不知道为什么,伍钧的语气很沉,像是压抑着不满。接着,我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伍钧来到了卫生间门口。
“还不出来吗?”他说。
我走出去,看见他在笑。他又说:“刚才那是我堂妹。”
我点点头,咳嗽起来。
伍钧的怀抱猝不及防。他张开双臂,双手一勾,我就靠到了他的怀里。
面前就是他的胸膛,他的肌肉很硬,胳膊也箍得我生疼,我感觉难以呼吸,于是把头往上抬,看到了他的脖子。
他的皮肤离我那么近,近得能看清上面的血管。
他的声音闷闷的,从我耳边传来:“对不起。”
我只好说:“没关系。”
“对不起,”他放开了我,“我太着急了,以后不会了。但以后你再有这样的事,或者遇上什么难事,一定要跟我说,我来帮你。”
他的眼睛盯着我,我不敢看,低下头去。
伍钧说,这么晚了,我们在外面吃点东西吧。
于是我们坐上地铁,一起去了老街的美食城。
这边伍钧比我轻车熟路,我们买了些烧烤、生蚝、芝士榴莲,吃得饱饱的,各自回去了。
自从上次的初中生失踪案把我吓到之后,我的外出采访变少了,通常就是干干编辑、剪辑的活,偶尔有采访,也是比较常规的事件。
虽然干的是实习的活,但是一天下来还是累得腰酸背痛。
因为两头兼顾不上,我把之前那个酒厂的兼职给辞了。
这天,班群里突然炸出一个惊天消息,说是我们班的某某男同学和某某女同学领证了。
这对情侣从大一就开始谈,据八卦,他们是同一所高中出来的,那时候就看对眼了。
虽然邻近毕业,男女都到了适婚年龄,但结婚这么早的还是少数。
班群炸开了锅,一溜“恭喜恭喜,百年好合”,刷了几十条。
男主人公喜笑颜开,说过两天就办婚礼,在本市某个酒店,还请了导员,全班同学必须都来。
——“必须的呀”又刷了屏。
我的其中一个舍友就和女主人公玩得很好,这次邀请她去当伴娘。
当晚,我和邱婷婷下了班,去附近吃了麻辣烫一起回来,就看见她一个人在宿舍,穿的浅粉色伴娘裙,在照镜子。
伴娘裙是露肩款式,公主袖,下摆蓬蓬的,拖到地上,显得她的背又薄又直。
见我们进来,她惊喜:“快来快来,帮我看看,是不是有点大了?”
我和邱婷婷都呆住了,连包都没放就走上前。
“很漂亮。”
“正合适。”我们说。
在这么一件美妙的裙子跟前,我和邱婷婷吐出来的只有麻辣烫的气味。
到了婚礼那天,我们全班确实整整齐齐到场了,连几个老师都到了。全班商量好了每人随200礼金,这笔钱却在事后被原原本本退了回来。
人到齐,婚礼就开始了。
主持人的开场白讲完,就是播放关于新郎新娘的VCR,图片变幻,最终停在一张照片上,主持人停顿了两秒,用骄傲的语气:“这张婚纱照是伍钧的关门弟子,绍俊拍的。”
台下发出阵阵掌声。
伍钧。
又是从他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虽然我不知道伍钧到底有没有关门弟子这号人物。
该死。
我的手指几乎在抖。
婚礼的流程很快走完,饭桌一片狼藉。大家却都不想走,有人提议我们玩击鼓传花,输的人喝酒。
几个男生连忙提来几箱啤酒。
“花”就用现成的——手捧花,“击鼓”的人是谁呢?
一片哄闹中,班长提议,就让石头剪刀布,在伴郎团中选一个吧。
几轮回合下来,杜司康胜出了。
我坐在台下,看着他因为兴奋微红的脸,一身板正又不太合身的西装,再配上领口的大红蝴蝶结,看起来有些滑稽,或者说憨厚。
大家搬来了椅子,让杜司康背对着我们坐在台上,用“拍手”代替“击鼓”,拍手一停,拿到手捧花的那个人就要喝酒。
游戏开始了。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喝酒,尽管相比白酒,啤酒温和很多。之前长时间的兼职,有一段时间把我的胃喝坏了,当晚胃出血去的急诊。自此,看到酒,心里就泛起一股恐惧。
但是大家这么开心,我也不好扫了兴致,喝几杯也不妨事。我这么想。
第一轮开始了。
手捧花的传播速度很快,我们班一共三十个人,不算杜司康,就是二十九个。此时已经绕了两圈了,杜司坤还在拍手。
一个男生喊:“狗孙子,你快点啊!”
于是拍手停了。
手捧花留在了我旁边的女生手上。
她拿起杯子,爽快地接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女中豪杰!”有人喊。
就这么玩了一个小时,六箱啤酒喝完,大家都有点疲倦了。
有人反应过来,不平:“杜司康这个狗东西,一口都没喝。我他妈什么手气,一个人喝了六七瓶,现在一肚子水。”
“下次让杜司康一个人玩,我们都到上面拍手去。不喝完三箱,不让他回。”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有人说:“我们大家今天都喝酒了吧?有没有谁没喝,哪个幸运儿?”
紧接着,我旁边的女生指了指我:“若烟没喝。”
班里一片“哇塞”声。
邱婷婷隔着老远:“若烟今天要去刮彩票,带我一个。”
“我们都喝了,就卢若烟没喝,还有这概率,哎,卢若烟,听说你之前在外面兼职,是干白酒销售的?”
这个问题对于我这个比他们在某方面多“走”了一步的人来说,其实是个敏感话题。
我正要开口说话,杜司康抢先一步:“你打听人家这个做什么。”
“哎,我就问一下嘛,如果有优惠价的话,给我便宜一点呗,我给我爸买两瓶。”
“人家早都不干了。”杜司康说。
“哎,你今天话很多啊?你小子,老实说,你今天是不是帮她作弊了?”
“对,我后背长眼睛了。”
“这玩意今天很欠扁。”几个男生一拥而上,把他围起来,一时哄乱一团。
他们说,要再要一箱啤酒,非得看着杜司康把这喝完。
女生们则提出要回宿舍了,大家纷纷起身。我拿好手机和包,等了一会邱婷婷,她走过来,朝我眨眨眼。
我这才望向杜司康,以及他身后的投影屏。
投影屏此时是黑色的,如果正对着它,正好能照见房间内的人影。
虽然模糊,但是影影绰绰。
也就是说,几十遍的击鼓传花,杜司康都刻意地避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