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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菱(三)疑云起

    听到此处,菱歌忽而记起,前世蔺朝澜称王之后,如今的这个太傅王岩已是官拜相国,深得爱重,后来却不知何故背弃了蔺朝澜,义无反顾地选择与蔺鹤知一同谋反,最终落得被流放的下场。

    此人不忠,再三倒戈,日后还不知要如何作乱,若等蔺鹤知回国,大抵又是一场血流漂杵的战祸。所幸蔺朝澜不必再陷入这场漩涡之中,就此在东陵安稳一生,也算是一件好事。

    然菱歌心下还是愈发不安。单凭她重生后走的这一小步棋,绝不足以掀起如此大的风浪,这琞都之中,定还有其他重活一世之人,正在下着一盘更大的棋局,意图将一切都推向某个未知的方向。可她记忆残缺,那人所谋究竟为何,却是实难参透。

    她不打算再听那二人滔滔不绝,也没等她的菜上桌,便兀自起了身。

    这一楼由四个小雅间与一架大屏风隔成内外堂,后门的入口应当就在内堂的尽头。

    菱歌趁着无人注目,快步绕到了屏风之后,果见廊道尽头处有一道门,然那门上亦是上了四把大锁,诡异得很。

    她走到门前,却发现这些锁与后门外头的锁一样,皆是落满了灰,似是许久不曾有人动过了。

    莫非,这些雅间之内有暗门?

    方才她一路走来,每一个雅间的动静她都有仔细留意过,发现只有右侧的“云水间”没有吃酒交谈的喧闹,甚至连一点声响都不曾有。

    菱歌谨慎地望了望四周,见廊上无人,便迅速推开云水间的门,闪身入内。

    这里的装潢倒是没什么特别,唯有左侧的墙被一整面的长柜覆盖,略显不妥。菱歌将柜门渐次打开,一道查探过去,却见其中不过是些巾帕、茶具及绣墩之类的物件,她正要打开最后一扇柜门,却忽听廊上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人呢?你可看见人往此处来了?!”

    这声音越来越近,听着像是掌柜在低声斥问。

    菱歌顾不得太多,连忙将柜门关上,而后俯身钻进了最后一扇大柜门里。

    周遭登时漆黑一片,在柜门闭上的一刹那,菱歌清楚地听见一声闷响,转身便见背板猛地一撤,竟显出一条通往地底的暗道来。

    她定了定心神,用手拨开了点帽帘,摸索着步步走下阶梯。

    沿着暗道越近地底,烛灯便愈发多了起来,却也越觉嘈杂,人的凄厉惨叫,施刑、锻打铁料之声,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打斗闷响从不同方向传来,叫人立时毛骨悚然。

    “何人闯入!”

    菱歌只听得这样一句回声震耳的话,便有一把冒着寒光的长剑倏地横在了她的颈间。

    她身子一僵,微微侧过头去看了眼阶下持剑的黑衣女子,便见其衣着佩剑皆与燕林燕洐一般无二,想必亦是蔺朝澜在宫外的人手,而此处,的确就是他的暗桩了。

    菱歌对上她满是杀气的眸子,努力掩下声腔之中的微颤,沉声道:“三公子为我抓来的人,我要亲自审问。”

    那黑衣女子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随后一剑挑开了她的帷帽,端详了片刻,竟似是认得她般,非但收回了剑,面色也柔和下来,温声道:“可以,不过燕芙须与公子通传,否则姑娘不可擅自离开。”

    菱歌心下讶异,她本以为还要与此女费一番口舌,不曾想今日居然会这般顺利。莫非她重生一世,竟甩掉了从前时运不济的命格?

    她轻轻舒了口气,径自走到燕芙身旁,粲然一笑:“自然。还请燕芙姑娘为我引路。”

    燕芙见她变脸如此之快,方才还是冷凝着脸,如今眸子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看着倒十分喜人。燕芙不禁挑眉笑了笑,英气的脸上露出一对好看的酒窝来,她侧过脸去揶揄道:“难怪公子与姑娘在一处时,总是格外开怀。”

    菱歌的笑淡了些,并不接燕芙这话,却兀然问道:“燕芙姑娘能否告诉我,你们是在为何人做事?”

    这地底四通八达,每一条空荡的廊道都不知是通向何处。不过如今看来,这天香居占地如此之大,明面上是酒楼,暗里却是作练兵、审讯以及制作兵器之用,其规模这般庞大,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建成进而运作的。蔺朝澜如今拥趸者众,究竟是谁敢在王畿之中暗囤私兵?莫非,是要助他举兵谋反么?

    在她此刻的印象里,蔺朝澜分明还只是一个爱护百姓,却又无心夺权的纯良公子,便是燕林、燕洐二人,她也只当是他为自己寻的护卫,从不曾疑过他二人的出处。如今看来,蔺朝澜竟早在永明二十年之前,便与这些阴谋牵扯颇深了。

    前世他是如何越过二公子与四公子坐上那个位置,她又是如何嫁入琞王宫,甘愿违背初衷,舍弃自由陪他在宫中三年,这一切在她脑中皆是一片空白,无从追忆。而今身处此地,她忽而觉得他竟是这般深不可测,令她生畏。

    “公子既未与姑娘言明,燕芙不好多舌。”

    言罢,燕芙又侧头笑问:“姑娘竟是自己寻到此处的?”

    菱歌颔了颔首,道:“我本想从后门潜入,却见上了锁,院墙又高不可攀,这才寻到雅间里来。”

    “后院有谍部的暗门,因了这数月谍部的人皆外执未归,这才锁上。”

    “谍部?”

    菱歌暗惊,听她这话,此处竟还培养了许多谍者?

    燕芙“嗯”了一声,而后正色道:“我们枭部的人跟随公子,大都认得姑娘,但谍部不同,因而往后即便姑娘见后门未锁,也切莫走那里的暗门,当心被误伤。”

    *

    菱歌跟着燕芙七拐八绕,在一条阴森骇人的夹道里止了步。

    两旁十数间狴牢内,奄奄一息的各色男女眼神涣散,在触及她们的那一刻,却又登时变得充斥恨意,仿佛要将她们生吞活剥才能泄愤。

    菱歌足底生寒,忍着强烈的腥臭味一道望去,却并不曾见王丘的身影。

    燕芙未见着人,便沉声问:“昨日枭部抓来的那人怎不在狴牢里?”

    “回大人,那人昨日受了两个时辰的重刑,已经招认了,但燕洐大人夜间离开前吩咐,此人满身血污,命不久矣,就莫要脏了狴牢,因而眼下他还被绑在刑堂架上。大人要去瞧瞧么?”

    一旁,戴着白面具的黑衣人拱手解释道。

    燕芙颔了颔首,将来时捡起的帷帽递与菱歌,“刑堂恶浊血腥,姑娘见谅。”

    菱歌接过帷帽戴好,跟着燕芙往回走了一段路,绕进了另一条小道。

    越近刑堂,这廊上的烛光都开始泛起了诡异的红晕,铺天盖地的血腥混着腐肉的焦味侵袭而来,叫人几欲作呕。

    到了门口,燕芙止了步,道:“人已泼醒了,姑娘请自便,燕芙在堂外守着。”

    菱歌“嗯”了一声,抬腿走了进去。

    这间刑堂并不大,两旁陈列着各色沾了血的刑具,铜炉里的火窜得很高,使得此处愈发闷热闭塞。

    刑架立在一方活水渠之上,王丘低着头,露出顶上被生生连皮扯下的血迹斑斑的秃痕。他的身上没有一处好皮,吊在锁链上的双手无力地垂着,瞧着似是被抽光了指骨,前身则尽是极深的可怖鞭痕与烙疤,一双脚泡在水渠里,被浸得十分苍白。

    菱歌深深蹙眉,走上前唤了一句:“王丘。”

    架上的男人木讷地抬起头,右眼处只剩了一个空荡的血洞,他瞧见菱歌,面上终于有了些焦急的情绪。

    “我、我弟弟呢……你把我弟弟弄、弄哪去了……”

    菱歌沉声问:“你先告诉我,究竟是谁指使你来害我?”

    “你先救我出去……”

    王丘见她还浑然不知,忍着喉咙的剧痛道:“这里、这里的人不会告诉你……你若不救我,这辈子都别想报仇——”

    菱歌嗤了一声,“你若不说,你与你弟弟,都别想活。”

    然王丘受尽了苦楚,却是没什么顾忌了,他疯笑两声,瞪着左眼道:“好啊!哈哈哈哈哈哈!那叫我们两兄弟一同去死,下黄泉做个伴,也好过在此受辱!”

    菱歌默了默,那王丘之弟不知踪迹,若今日叫这王丘死了,那她便少了一分筹码,来日或许就要受制于人。思及此处,她转身朝外唤道:“燕芙姑娘,能否将此人交与我?”

    燕芙闻声入内,有些犹豫:“这……”

    “他于我还有用,不能叫他死在这儿。”

    菱歌见她十分纠结,不愿答应,便兀自抄起一旁的铁斧,吃力地往四条锁链上砍去。

    她的动作很大,燕芙不知该怎么拦,竟急出了汗来。

    “姑娘莫要伤着自己!姑娘!”

    菱歌的手心火辣辣地疼,她咬着牙用尽气力,一下又一下地抡起,砍下,锁链与斧刃擦得火星四溅,好一会儿,那粗长的铁链竟真的叫她弄断了一根。

    趁菱歌停顿的片刻,燕芙一把夺下她的铁斧,随后黑着脸帮她把剩下三根一同砍断,一边叹道:“姑娘当真固执。”

    “多谢燕芙姑娘。想必你已与公子言明,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菱歌朝她感激地一笑,随后俯身扶起王丘,架着他步履蹒跚地朝外走去。

    身后的人并未追来,她循着来时的路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到了阶梯处,她正要带着王丘上去,却忽听得阶上传来一句轻快的叫唤:“菱歌。”

    她愕然抬眸,便见来人一身酂白云纹鹤氅,长身玉立,眉目含笑,正大步下阶,朝她而来。

    菱歌没有应,也没有将王丘放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待到他行至身前,她的眸中才现出一点审视的意味。

    “公子为何要瞒着我?昨夜审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她抬首,声腔冷冽,带着几分明显的疏离。

    蔺朝澜呼吸一滞,眸中的笑意被倏然浇灭。他敛眸将王丘的手从那单薄的肩上扯下,旋即一把将其掀开,任着那破布一般的人摔倒在地,哆嗦不止。

    “瞒着你,是不想你为此事忧心。”

    他轻叹一声,伸出内里宽大的白青色袍袖,细细为她擦去方才蹭到衣裳上的血渍,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又兀自浮起浅笑来。

    “原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我已解决了,菱歌,以后不会再有人害你。”

    他温声道。

    菱歌一怔,这才瞧见他的薄唇毫无血色,想是因了昨日赶来救她染上了风寒。她觉得自己方才的确有些冷漠无情,正要开口关心他一句,却骤然被他一把抱住。

    柔软的衣裳下,他的心跳声在她耳边萦绕不绝。

    她听见他语气轻快地道:“菱歌,你昨日不是说,盼着我自由顺意,不必争权夺势吗?”

    蔺朝澜抱得更紧了些,有些哽咽地道:“王上将东陵许我做封地,菱歌,我再也不用做太后的棋子了。”

    他不喜欢深宫里诡谲的权谋之术,亦不喜欢这琞都中暗流汹涌的博弈与算计。从五岁的他顶替父王,成为太后新的夺权筹码开始,他便绝望地厌恶上了这污糟的一切。

    如今终于能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才觉得自己有了许多盼头。

    菱歌见他这般欢欣,不忍扫他的兴,便也笑道:“恭喜公子,我也为公子开心。”

    蔺朝澜松开怀中少女,欲言又止。

    因了他不日便要远赴东陵,太后与赵氏如临大敌,忙得焦头烂额,联合多位官员接连上了数封奏疏,妄图胁迫王上将他留在琞都。

    所幸王上称病,直接将堆成小山的奏折尽数退回,太后被气得晕厥过去,又无人将他真正当个玩意儿,所谓的三公子一党自发聚在一处商量对策,不需他出面,他这才能出宫来寻菱歌,与她说出自己的心意。

    他酝酿了良久,方俯身对上她晶亮的眸子,满含期待地道:“菱歌,我们一起去东陵,一起去看那里的海,一起去游山玩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我二人就此一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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