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湾音乐厅的后台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将脚步声吞得干干净净。纪昼白站在消防示意图前，指尖沿着图纸上标记的逃生路线缓慢移动，最后停在东区舞台的吊顶位置——那里在他梦中曾坠落过一盏三百公斤的舞台灯，砸断了夜昭的钢琴生涯。

    "纪总，消防系统检查完毕。"工程部主管递上报告，"但艺术总监坚持演出前三天才能调整吊顶设备。"

    纪昼白没有抬头，钢笔尖在"高危隐患"的标注上轻轻点了点："现在处理。"

    "可流程上——"

    "流程上，"他终于抬眼，"音乐厅的保险金应该不够赔夜昭的手。"

    主管哑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钢琴声，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却在第三小节被弹奏者刻意放慢，右手的音符拖出几分冷冽的讽刺。纪昼白的指节无意识叩了下图纸——这个改编风格他太熟悉了。

    "夜昭？"

    助理看了眼行程表："是，她正在为后天的独奏会试琴。"

    纪昼白已经朝琴声走去。

    推开排练室的门时，琴声戛然而止。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三角钢琴上，夜昭抬起头，手指仍悬在黑白键上方。她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马尾辫利落地扎在脑后，左耳三枚银质耳钉在光线里泛着冷光。和海报上优雅的钢琴家形象不同，此刻她微蹙的眉间带着明显的防备。

    "出去。"她声音很轻，"这里不对外开放。"

    纪昼白注意到她右手小指关节有道新鲜伤痕。前世这道伤口应该两周后才出现——她修理故障琴盖时被木刺划伤的。时间线已经开始变动了。

    "新赞助商。"他停在钢琴三米外，"纪昼白。"

    夜昭眯起眼睛，这个审视的目光让纪昼白想起他们前世初遇。只不过那次是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她指间夹着香烟而不是按着琴键。

    "所以？"她合上琴盖的力度让谱架微微震颤，"现在赞助商都亲自监工了？"

    纪昼白走向音响控制台："听说上周彩排时C调升Key有杂音？"他故意碰了碰调音旋钮，"高频区失真？"

    夜昭的手指在琴盖上收紧："那个故障我们昨天才——"她突然停住，眼神锐利起来，"你怎么知道？"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夜昭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琴盖上一道旧划痕，纪昼白太熟悉这个小动作——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技术部的报告。"他划开手机屏幕，随意调出一张数据图，"近两年这里37%的演出出现过设备问题。"

    夜昭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手机，又落回他左手腕表："纪先生对音乐厅很了解。"

    "对值得投资的事，我一向认真。"

    钢琴上的节拍器突然倒下，夜昭伸手扶住时，纪昼白注意到琴架上摊开的手写乐谱。被涂改多次的标题勉强能辨出《哑风》二字——这是夜昭二十五岁后才创作的曲子。

    "新作品？"

    夜昭"啪"地合上乐谱："赞助范围包括审查曲目？"

    "只是好奇。"纪昼白向前一步，"听说夜小姐从不弹奏他人作品。"

    "现在改了。"她将乐谱塞进背包，动作太快，一页草稿飘落在地。

    纪昼白弯腰去捡，纸页上是段铅笔写的旋律，下方潦草地标注着："当他看着我的时候——"后半句被反复涂改到无法辨认。前世他见过夜昭作曲时的习惯，总爱在谱面空白处写些零碎思绪。

    "还给我。"

    夜昭伸手来夺，他们的指尖在纸页边缘短暂相触。纪昼白感觉到她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练琴留下的印记。前世他最爱这双手弹琴时的样子，修长手指在黑白键上翻飞如蝶——

    "我们见过吗？"夜昭突然问。

    纪昼白呼吸一滞。

    "上周金融峰会的酒会？"他故作轻松，"你弹了德彪西的《月光》。"

    "我没参加那个酒会。"夜昭盯着他的眼睛，"而且我从不弹德彪西。"

    监控警报声突然从纪昼白口袋传出。他掏出手机，安保系统发来的红色警示框显示：东区走廊消防栓遭人为破坏。正是前世事故发生时夜昭的逃生路线。

    "失陪。"他将乐谱递还，"明天会有团队来升级安保系统。"

    夜昭没有接，她的目光落在纪昼白左手——他递纸时袖口上移，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淡疤。那是前世夜昭用指甲划伤的，在他们最后一次争吵时。

    "纪先生。"她终于接过乐谱，指尖避开接触，"我们见过吗？"

    纪昼白微笑："也许……是上辈子。"

    阳光在这一刻穿过云层，将钢琴漆面照得如同黑色镜面。两人隔着光与影对视，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张乐谱背面用极淡的铅笔写着：

    "当他看着我的时候，就像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