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熙和苏苏在宇文贺的带领下来到城外的难民营为其分干粮和诊治,他们带来的食物和水毕竟有限,很快就被大家疯抢一空了,看着这么多人流离失所,其中不乏有老人孩子,几个人内心无比沉痛。
就在顾明熙为一老者把脉的时候,听到不远处几个壮汉正嚼着舌根。
“听说这都是因为那个什么宁什么公主造成的,那位公主吃里扒外,和北漠勾结,引起太后和圣上不悦,使得大魏和北漠闹了矛盾,他们闹就闹吧,让咱们跟着遭殃。”
“那个什么公主这么厉害吗?听说北漠大汗可是弑父杀兄才上位的,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人,那什么公主竟然能跟他?”
“哎呀,你懂什么,本就是一丘之貉罢了,北漠那是什么地方,什么人去了不得掉成皮,那公主竟然能活着回来,岂是良善之辈?。”
“就是,说不定真的跟传言中那样,那狗屁公主早就跟了那北漠人了,如今回来就是回来报仇报怨的,要不说这公主真行,连北漠人都能拜她裙下,还真有两下子,哈哈!”
这些话就像一根根针扎进顾明熙的心上,都是人,都是有母亲甚至姐妹、妻子的人,怎么就可以肆无忌惮、无凭无据的妄议别的女子?顾明熙的手颤抖了,自己拼尽全力和尊严搭救的这些人,尽是不明事由的谩骂自己的人吗?
苏苏实在看不下去了,来到那几个人跟前破口大骂:“喂,你们这些人,四肢健全、正当壮年,不想着自己找个谋生的门道,却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救济,你们自己觉得像话吗?还好意思嚼别人的舌根,你们又懂什么?人云亦云,随意造谣,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宇文贺听到动静赶紧过来解围,拉走了苏苏,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一旁的顾明熙神色已经够难看得了。
几个男子见对方衣着光鲜亮丽、质地精良,知道是惹不起的主,便赶紧住嘴躲开了。
虽然顾明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以为自己应该坚不可摧了,可是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内心止不住的疼,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被自己人伤害才是最大的悲凉!宇文贺很有眼力见儿,他看出了顾明熙的神色恍惚,于是过来接替她,“我来吧,你是不是累了,去那边歇一会儿吧。”
顾明熙只身一人来到茅屋后没有人的地方,原来身躯的强硬和内心的强大是两回事,有的人真不怕受苦受累,但往往付出之后,却有人告诉你这都是徒劳的,甚至全盘否认、掩盖了你的付出,那该是何等的悲凉,杀人不过诛心呐!
“还是同早些年一样,委屈了就一个人躲起来!”
顾明熙惊吓中回头,竟然是云中月,“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云中月温柔的笑着朝顾明熙走近,温柔的递上手帕,“小姑娘,擦擦吧,成了小花脸可就不好了!”
顾明熙顺势接过手帕擦着,听云中月继续说道:“我听说城外有难民,所以想来看看,尽一些绵薄之力,没想到却在这里碰到了你,还真是意外之喜!”
顾明熙礼貌性的浅浅一笑,我真的是你的意外之喜么?明明一切不再似当年一奴一主的模样,明明早已物是人非。
云中月见顾明熙脸上有沾染的尘土没擦干净,便轻轻的从顾明熙手里拿过手帕笑着说:“你瞧你,一忙起来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然后便帮顾明熙擦了起来,顾明熙“享受着”他的温柔,他的笑容,可是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为何却不再是当年的那种感觉了呢?让顾明熙感觉陌生了许多。
这一切被正好回城的莫轻尘看到,他听向北汇报了难民的事情,便想着顺道探个究竟,没想到却看到了云中月和顾明熙卿卿我我的一幕,眼前的画面令莫轻尘莫名的酸楚和不适,原来她受尽千般委屈的时候,有的是人可以给她安慰,或许,自己真的不是她唯一可以选择的依靠吧。终究看不下去了,莫轻尘便继续他的任务,想着尽快完成后进宫面圣。
沉浸在过往的顾明熙很快清醒过来,稍微退后一步躲开了云中月的手,“我自己来便好,就不劳烦公子了。”云中月很是诧异,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儿确实长大了,这里也不是北漠,她不再像当年那样依赖自己了,云中月笑笑,故作没所谓的样子,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怎么会在蓬莱阁?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宁安公主回了宫,却不曾想你却隐匿在市井间。”
顾明熙淡然一笑,“因缘巧合罢了,其实在蓬莱阁挺好的,可以和天下儒文雅士高谈阔论,何等快哉,总比在皇宫里受尽宫规约束自在得多,倒是公子,何时来的帝京?是有什么事务要办吗?”
云中月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他总是那么的谦逊有礼,“我也是前几日刚到帝京,一直都听传闻帝京何等的繁华强盛,备受向往,总算得以一见,天下真是没有何处能及啊。”
顾明熙:“公子一向淡泊名利,我以为您只喜大好河山的宁静之美,帝京虽繁华,世人只知追名逐利,多少缺失了一些人性,没了冷暖。”
云中月并不认同,摇摇头:“哎——有道是人情冷暖自知,你这是身在其中,不解他人之苦了。对了,你打算何时回宫?还是要在蓬莱阁长住下去?”
顾明熙知道云中月的来意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肯定别有它意,只不过如今身份立场的原因,不能再心照不宣了:“等时机成熟吧,我可舍不得这份自由与安逸。”
苏苏发现顾明熙不见了,终于找来了,“姑娘!姑娘!原来您在这儿啊!”当看到云中月的时候也是一惊,怀疑的看着对方。
云中月对苏苏并不友善的目光毫不在意:“这位姑娘有些眼熟,不知?哦,想起来了,当年北漠的那位姑娘,多年未见,姑娘竟然也跟随你来了大魏,看来你们之间真的颇有渊源。”
苏苏真是不得不佩服云中月的记性真好,高高在上的云州二公子,竟然还记得月黑风高夜里的一个丫头!苏苏简单行了一礼,对顾明熙说到:“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靖国公他们来了,正寻你呢。”
“哦?他竟然回来了?”顾明熙对云中月道:“云公子,先失陪了!”
云中月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只能若无其事的点头应允,看着顾明熙决绝离去的背影竟然有些落寞,印象里,顾明熙还是这么第一次背对着自己。她是在紧张别的男人,还是害怕自己?
当顾明熙和苏苏回来的时候,莫轻尘早已不见人了,苏苏问宇文贺道:“喂!小侯爷,靖国公呢?刚才人不是还在这儿呢吗?”
宇文贺四下里扫了一番,回应道:“人不在那就是回城了吧,他刚完成任务回来,估计是着急进宫面圣了。”
顾明熙一听心里难免失落,匆匆来去,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还是说真的不想见了?
而另一边,莫轻尘确实急着进宫面圣。莫轻尘在李高带领下来到御花园面圣的时候,太后竟然也在场,顾明烨执政以来,鲜少看见太后和圣上母子二人同框的时候呢。
“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莫轻尘恭恭敬敬行礼道。
“莫爱卿有劳了,看你的样子此番南下是颇有收获了?”顾明烨看到莫轻尘就喜笑颜开,几日不见有种甚至想念的感觉(并不是圣上对莫轻尘有什么有为人伦的心思,而是因为顾明烨如今只有一个最最可靠、最可倚仗的莫轻尘,有他在,自己就不会如履薄冰)。
莫轻尘:“回陛下,臣追着黑衣人到了南疆地带,不料此人便没了踪影,臣受陛下嘱托便去拜见了康王,康王允诺会帮忙继续查探。”
顾明烨:“那你此次见了康王,可有发现康王有何不妥?”
莫轻尘:“并无不妥,康王府一切都很正常,太妃娘娘依旧每日吃斋念佛,康王每日除了养花逗鸟别无其他,康王府里一切井然有序,没有任何不举之处。不过……”
顾明烨急切又担忧道:“不过什么?”
顾明烨略微扫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悠然自得的太后,回答:“臣此次南下的时候,半路遇上一些流民,迫于陛下交代的任务,并没有深究,只是打听到他们是从南疆边境来的,说是遭遇了虫灾,庄家颗粒无收,迫于生计才要流离失所,臣本以为他们是要找一适合生产的地方安顿下来,也派了暗卫暗中随行看护,不成想这些流民却不远万里来到了帝京,如今更是被安排在城外驻扎,靠民间一些有识之士接济度日,臣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顾明烨点点头:“嗯,我收到了你的密信,也派人去查验了,只是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来到了京城。”
莫轻尘:“陛下还不知道流民汇聚城外的事情?”
不等顾明烨回答,文太后抢先开了口:“此事哀家知道,文太师跟哀家汇报过,毕竟难民人数太多,城内住房有限,暂时确实没有可以安置的地方,哀家已经命人去他们的家乡探查缘由去了,也派了能人异士驱虫治虫,陛下和靖国公经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届时事务处理完了,王相自然会安排他们回乡的。”
顾明烨和莫轻尘都很意外,太后竟然能对此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却不曾对自己的儿子透露过半分,顾明烨此刻心里是何等的失望。
而太后仿佛看穿了二人的心思一般,补充道:“之所以没将此事告知陛下,是因为哀家知道陛下国事操劳,再加上宁安的事情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哀家实在不忍心再让我儿忧心。”
顾明烨尴尬一笑:“母后说的是,只是辛苦了母后连日里的操劳了!”
莫轻尘竟然没想到太后老人家如今这么心疼自己的儿子,不免垂头后脸上偷偷流出鄙夷之色,不过,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没了兵权的文家反而和蓄势待发的王家握手言和了,不管是利益驱动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对顾明烨和莫轻尘要分散世家势力的目的来说都不算什么好事,还真是没有永远的敌人!
文太后这只老狐狸好似发现了莫轻尘的不轨行为一般,突然眼神犀利的看向莫轻尘问道:“靖国公,此次出行,可还有什么其他发现?”
莫轻尘一惊,“启禀太后、陛下,臣确实最近在城里遇见了一个人,颇为疑惑。”
顾明烨:“哦?是何人?又所为何事?”
莫轻尘道:“正是因为对方没有任何举动,才让臣不得不疑,此人便是云州二公子—云中月!”
顾明烨:“你是说云中月来了帝京?没听云州那边传信说他们的二公子要拜访的事情呀!”
莫轻尘道:“作为云州二公子,来访大魏地界,尤其是进了帝京,应有他们的国君云之凡的国书,并以正当理由拜访,可是云中月到京多日,却迟迟没有通报陛下,所以臣觉得,云州仗着近几年国事的强盛越发的目中无人了。不过此次南疆之行,臣也私下里造访了云州蜀城,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文太后:“有些东西当然不是浮于表面的,怎么会这么容易被发现?云之凡虽然年纪尚轻,却有近二十年的从政经验,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长为带领整个西周发家致富的领袖,又岂是轻易被你们查出什么把柄的?云州毕竟只是一个弹丸小国,无足轻重,不过对于宁安公主的事情,不知靖国公怎么看?”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莫轻尘,按理来说,对于中伤公主的言论,伤的是国体风化,损的是皇家颜面,文太后脸上却带着得意之色。
莫轻尘道:“公主乃万金之躯,岂是臣可以妄加议论的。”
文太后道:“靖国公何必如此自谦,哀家只是觉得毕竟是你将公主接回来的,一路上朝夕相处的,或许更为了解公主品性,到底是不是如同外界传闻那样,你和公主……”
莫轻尘赶紧解释道:“请太后、陛下明鉴,公主何等尊贵,岂是臣可以僭越的,臣不过是奉陛下之命一路护送公主,一切合乎礼法,并无越举行为。”
文太后:“靖国公不必紧张,你未婚,宁安未嫁,她是公主,你是皇帝倚仗的重臣,身份地位也算匹配,就算你们之间真的有情义,哀家和陛下也会成人之美的。”
莫轻尘知道文太后是在试探自己,如果承认了也就等于坐实了外面传言公主行为不检、伤风败俗的言论,眼下顾明熙的清白才是最重要的,莫轻尘犹豫片刻后只得说出:“回禀太后、陛下,臣不敢!”
文太后却再次假仁假义道:“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了,看来靖国公心不在七公主,那我这个媒人也做不成了。还是说靖国公介意七公主人质的过往?难不成你的人真的查到了她与那北漠博硕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莫轻尘实在想不出文太后为何言语里总是怀疑顾明熙,身为国母,竟然能听信这些小人之言论,莫轻尘又急又气,为顾明熙感到不值,“太后,虽然臣与公主相处时日不多,但是臣看得出来,公主是一位识大体、顾大局的敞亮之人,遇事稳重,有勇有谋,实在不像外界传言那样,还望太后相信公主殿下!”
文太后竟然站起来笑道“怎么?相处时日无多吗?”
莫轻尘看向太后,难道她是在怀疑什么?
文太后却继续说道:“在北漠呆惯了,就是不会享福,都回宫这么久了,脸伤还没好,唉,到底是北漠之处害人不浅呢?还是咱们大魏水土不养人呢?”说着,文太后就转身离开了,莫轻尘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最后几句话,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什么,文太后总是令莫轻尘感觉深不可测。
文太后终于走远了,顾明烨和莫轻尘也就恢复了日常模式,君臣又是兄弟,说话也没那么拘束了,感觉舒服多了。
顾明烨:“我看你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顾明烨和莫轻尘之间早就形成了一种默契。
莫轻尘:“臣总觉得康王府有些不对劲,太奇怪了!”
顾明烨语气里透着急切:“噢?何以见得?”
莫轻尘:“康王府一切都太循规蹈矩了,按理来说,山高皇帝远,康王虽无实权,但在南疆却是地位最尊贵的一方之霸,无需每日一切都井然有序,太妃每日卯时起身,向先皇进香,为陛下和太后祈福,风雨无阻!康王每日除了养花遛鸟,就是跟随医官做强身健体操,每日睡前都要抄念佛经,几乎和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一模一样,太规矩了!”
顾明烨:“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装样子?刻意做给人看的?或许是多年的一种习惯呢?”
莫轻尘:“不排除这种可能,在宫里这样也就罢了,不失为自保的一种手段,可是南疆那么远,臣是觉得要么实在做样子,要么,就是康王太谨慎了,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所以才会十几年如一日,其实到他的境遇,随性一些反而更符合常理。而且我在康王府邸见到了同那日见到的公主手里玉佩上一样的流苏缠绕方式,那日见到蒙面人给公主留下的玉佩我看着就比较罕见,所以印象很深刻。”
顾明烨:“你是怀疑康王在有意接触宁安?”顾明烨踱着步子来回走着,想了想接着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她们之间早就有所往来?”
莫轻尘摇摇头否认道:“那日瞧公主的模样不像是认识对方,而且公主在北漠期间非自由之身,康王想必也没有机会吧。再者说了,公主不过是一质子,有幸活下来,有幸得以回宫,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康王又何必费这周张?”
顾明烨:“那如果康王和北漠大汗之间呢?别忘了,咱们的宁安公主如今可是有北漠撑腰的。康王如果是想借北漠的手呢?”
莫轻尘从顾明烨的眼神里看到了怀疑和恐惧,被自己兄长背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尽管自己从小和康王接触甚密、关系和睦,“臣倒是觉得若真如此,康王无异于与虎谋皮,康王不至于这么激进吧。陛下放心,臣一直派人密切监视着康王的一举一动呢,若有情况会立即采取措施。”
顾明烨:“嗯,朕对你肯定是百分的信任。对了,宁安公主现在怎么样?是否受流言的影响?”
莫轻尘想起了在难民营顾明熙和云中月在一起好得很呢,“公主很好,殿下坚强得很,向北也一直暗中保护着呢,陛下请放心!”
顾明烨满意的点点头:“我看你好像仍有顾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莫轻尘道:“刚才臣在说道云中月的事情的时候,臣观察到太后好像并没有意外之色,莫非是她老人家早就知道了此时?”
顾明烨叹息:“哎……母后毕竟执政多年,宫外有一些探子也是在所难免的,太后终究是大魏的太后。”
莫轻尘明白,“太后终究是大魏的太后!”顾明烨这句话不仅是说给听,也是宽慰他顾明烨自己的,顾明烨始终觉得母亲对自己纵有不满,出发点也是为了大魏的国泰民安,只是谁也没想到,就是着人人敬仰的太后,自己奉为榜样的母亲,却为自己织了好大一张网!
莫轻尘百般犹豫之后还是开了口:“臣还有一事汇报陛下!”
顾明烨:“噢!何事?”
莫轻尘道:“云中月好像与宁安公主走的很近,据说二人之间还有早年在北漠同为人质时扶持的经历。”
顾明烨脸上挂满了怀疑和不悦:“什么?难不成云中月是奔着宁安公主来的?是云中月有意拉拢还是他们二人之间早有合谋?”
莫轻尘当然不想让顾明烨怀疑顾明熙,赶紧解释道:“据臣多日以来的观察和公主的反应来看,好像对云中月到来之事先前并不所知,公主之前甚至有意避开对方。”
“如此看来,他们之间确实关系不一般!”见莫轻尘低头不语,顾明烨也猜得出七八分,继续说道:“宁安公主和云中月的事情一定要严密监视着,一有情况立刻汇报,实在不行,就让公主速速回宫!”
莫轻尘:“是,臣遵旨!”
顾明烨感叹:“朕这位皇姐啊,刚出了北漠,人还没进宫呢,就被各方人士惦记啊!看来,朕更应该好好对待自己的姐姐了!”
莫轻尘听着顾明烨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有些担忧,或许任何帝王心里,最重要的,只有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