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她这话一问出,他登时怔住,慢慢从她怀中爬起来,默默呆坐着。

    昭朔瞧着他的样子,忍住笑,起身站在他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颌与他相视,沉声问道:“怎么,不敢?还是不愿?”

    熵硕望着她,唇齿微动,又合上,没有回话。

    昭朔又道:“说要跟着我,听我的话,何等忠心。刚才还说要帮我,愿意去争。怎么,现在害怕了?我将来,极有可能与你父王对立,你这么怕他,如何能效忠于我,还是算了吧。等我们回了骊歌,你就与父王回去,乖乖做个小狼崽子。”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连连摇头,握住了她的手腕,直直地盯着她,望到她心里去。

    “又想让我心软。可此事无法通融啊,明白我为何迟疑要不要留你在身边了吗?我知道有些事,你根本无法承受。”她说道。

    “我没说不答应你,没说不敢。”他说。

    “是吗?”她放开手,直起身俯视他问道,“不惜与你父王为敌?”

    “嗯。”他低下头,“我去打败他,但不伤他,将他关起来。”

    “关起来?”她问道。

    “嗯,我早就想报仇了。将他对我做的都报复回去。将他关起来,让他见不着人,没有人跟他说话,连窗户都钉起来,一丝光亮也不透进去,连蝴蝶也飞不进去。”他默默说道。

    “然后呢?”她忍住笑问道。

    “然后……吃的东西也没得选,所有膳食都撒香菜,还要每日里给他送香菜包子,必须吃完,还有鸵鸟蛋拌香菜……”

    “好了好了,”她摆手制止他,又惊奇问道,“为何是鸵鸟蛋?”

    “嗯,”他点点头,“父王吃鸵鸟蛋会吐,会生病。”

    “哦~”她明了,转过身面对着窗子。

    熵硕起身到她身侧,歪头看见她侧颜,果然在笑,遂到她身前握住她的双手,低头静静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她憋回笑意,冷着脸问道:“干什么?”

    他坐下来,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怀中,闷声央道:“别要挟吓唬我。”

    “谁要挟你了?”她问道。

    “就是要挟,你用父王要挟我,我如果说不敢,你就说不能留我。”他说道。

    她笑起来,本以为他只会一味央求自己呢,没想到他很会迂回。这几日也算是了解他心思,若是真的以为她是因为不想留他,才要挟他,他根本不可能这么淡定。

    “你啊,”她拍拍他,“其实也是个小滑头,很狡猾。好了,不逗你了,让我坐下来,与你说正事。”

    他却不放手,拉着她往自己怀里拽,想让她坐他腿上。

    “别与我闹,坐你身上,我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再忘几句重要的。”她正色道。

    他这才放开她,却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怀中。

    昭朔说道:“去争并非就是要操刀动戈打败谁,我没想让你去跟你父王为敌,也没想让你跟章都国那些兄长去争。你要争,不必将眼光放在章都国,天下之大,为何非要去争章都的狼王之位?”

    这话是熵硕没曾想过的,好似拘泥于眼前境地的视线突然被人抬起,望见一片豁然天地。他望着昭朔,等她继续说。

    昭朔缓缓说道:“我父皇与嵘王此战,接连失利,恐怕会败。驻军届时退出饶冲,我父皇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会调动兵力强的诸侯神国连兵讨伐。高崎国借冥界兵马相助嵘王,也必定首当其冲。高崎刚刚经历大战,恐怕力不相抵。万一兵败,你王祖父那一脉,玄狼王族的王位兴许就保不住了。我父皇也许会下旨,可能不会直接另立新王……比如选个驻军将领,带兵入驻接管高崎。如此将嵘王的饶冲国包裹其中,再一举攻下。”

    熵硕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你父王能有功夫亲自来接迎我们,说明此次讨伐,父皇依旧不打算用章都兵马,此次战事且不论是不是你父王自己要避嫌,但到底你父王是插不了手的。神皇陛下现在信任平瀛国,必然还是要用平瀛兵马为首。若是败了高崎,我猜会让玮贵妃的娘家蛇妖族来接手高崎国。

    那群蛇妖在平瀛国发家,如今渐渐势大,又有玮贵妃在宫中坐镇,自然不甘心在平瀛国永远屈居人下,可是他们毕竟曾经受平瀛国雪狼族包容之恩,现在若与雪狼相争,不免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且他们与雪狼也有不少姻亲之谊,早就盘根错节纠缠在一起,相争起来容易两败俱伤,叫他人坐收渔利。所以他们必须去平瀛国之外寻一片疆土,你看平瀛国奉我父皇之命与嵘王交战以来,雪狼族对阵饶冲兵马,那蛇妖族对阵高崎国,披肝沥胆,奋勇猛进,他们早就盯上高崎国领地了。”

    昭朔反握住熵硕的手,加重语气道:“高崎国,绝不能落在蛇妖族手里。若我父皇真的让他们带兵入驻高崎,易主便是迟早的事,他们根基未稳之前,一定要除掉。否则将来树大根深了,想拔也拔不干净。他们得了势,有了疆土,可就是一国之威,自然与平瀛结为亲近盟国。玮贵妃及其儿女在宫中与蛇妖族内外呼应,也会越发嚣张跋扈,难以撼动。你细想想我的话,明白这其中利害吗?”

    熵硕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忽然想起那晚王祖父见他时,和他说的话,与昭朔所料几乎一模一样。他冲她点点头,“我能想明白。”

    “你在章都国与那些兄长相争,不如去争高崎国。那本来就是你母族的疆土,凭什么让那群蛇妖夺去。赶走了蛇妖,高崎国的狼王之位,你要争,恐怕要面对的是你王祖父,你想怎么做,就全看你自己了。但是我听说,玄狼族向来强者为王,不似你们章都国重血统,还要顾及忠孝伦常。当然,你若不愿与玄狼族相争,顾及母族情义,也不用勉强。临近就是嵘王的饶冲,嵘王将来势败,饶冲你便占去,再向北占几个小国,或是抢那平瀛国半壁疆土又有何妨。或是直接打下平瀛国,让雪狼族称臣,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是你所擅长的,我就不说什么了。”昭朔最后笑道。

    熵硕见她说完了,告诉她道:“我王祖父上次见我,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

    “是吗?”昭朔问道,“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将来高崎国恐会被玮贵妃的母族霸占,让我保住高崎,做高崎的狼王。也不用担心损伤玄狼族一脉兄弟的情义。只是我当时听了,没想那么多。”熵硕顿了顿又道,“玄狼族和银狼族确是不一样,王位是可以光明正大动武争夺的。

    “这样最好,”昭朔点头,再次语重心长道,“总之,你不要与章都国银狼一族的兄长们相争,更不要与你父王为敌。你父王对你虽然严苛凶暴,但可见还是看重你的。在章都国,你就永远做个乖顺无害的小弟弟。你兄长大多不会对你设防,章都国与你有父系血脉相连,将来你无论攻夺下哪里的疆土,章都国只会是你的亲近盟国,不必反目为敌。明白了吗?”

    “嗯,我明白,”熵硕点点头,“我听你的,去夺高崎国。饶冲,平瀛的疆土,我也要。”

    昭朔笑道:“口气不小,但是有一点,你心里还需明白,提前做好准备。”

    “什么?”他问。

    “我虽然不让你与章都国,与你父王为敌,但是夺高崎狼王这条路,起初,也许会与你父王产生对峙。高崎一直是你父王的禁忌,你王祖父向来拥护嵘王,你父王忠于神皇陛下,为了避嫌,可能会阻止你。我刚才问你怕不怕你父王,并不是要你与父王为敌。而是从此,你首要该做的,便是从心底里,不再惧怕你父王,熵硕,这个很难的。”昭朔看着他说道。

    熵硕低下头,半晌回道:“我可以的。”

    昭朔已经感到他的手掌明显的无力,不像方才了。她抬起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说道:“对父王,你敬他爱他,都是应该的。你甚至敬畏他,也无可厚非。但是你不能有现在这样深入骨血的惧怕,你明白吗?你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跟他说话,遇事不敢辩解,不敢自救,他一问你话,你就茫然无措。我说的是不是?”

    他回避她的目光,小声说道:“我以前,也会辩解,甚至求饶的。但是他不听,只会因我辩解,说我不知错,就更生气,我……”

    “那是你年幼之时吧,你现在长大了,不能只是一味惧怕,你应最先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之后你父王才能明白,你已经长大了。他才会去认真听你在说什么,而不是一味地压制管教你。你将来,才不会被败坏忠孝伦常这样的罪名压倒。这并非让你逞强莽撞地去做什么,而是你做什么之前,先看看自己是不是还像当初那个孩子似的心境,心里是不是满满的惶恐和惧怕。你若是一直这样害怕父王,是成不了事的。”昭朔轻轻拍拍他,“自己好好想一想。”

    熵硕看向她,试图理解她的话意,什么叫“你可以敬畏他,但是不要惧怕他”,什么叫“并非是逞强莽撞,而是看看自己像不像当初那个孩子的心境”。

    昭朔看看他茫然不解的神情,问道:“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好像……明白的。”他默默说道,“可要怎么做。”

    “嗯……”昭朔想了想,笑道,“下次看见父王时,他问你话或是什么,你试着去看他,别躲闪,别头也不敢抬。当然,有时权宜之计,你肯定还是要垂首伏低,心里也会有顾虑胆怯,人若不得势时,难免露怯。但无论怎么样,你看看自己心里,跟当初年幼时是不是一样。若一样,你就要自警,要告诉自己,你已经长大了。你所做所行,不过是为了不吃眼前亏,而并非是当初那个受人严管的孩子。”

    “嗯,我慢慢会做到,你别着急。”熵硕看着她,小心说道。

    “我不着急,”昭朔柔声安抚道,“而且你根本无需担心我着不着急。你别怕,明白吗?”

    “嗯。”他点点头,看看她,突然问道,“你真得不会嫌弃我吗?”

    “我为何要嫌弃你呢?”昭朔奇道,“我若嫌弃你,就不会留你在身边,刚才的话更不会跟你说了。”

    昭朔顿了顿,又说:“你记着,永远别怕,别患得患失。”

    “嗯,我不怕。”他应声道,突然握住她的手,说道,“你好厉害。”

    “我厉害什么?”她问道。

    “就是厉害,还聪明。”他望着她,眸光中居然有钦佩和崇敬。

    “你可别这么说我,我没什么厉害的。”昭朔摆手笑道,“半年前那一箭,几乎让我的元身灵气被废,现在空有一双巨翼,飞都飞不起来。与人打架也不如先前,在骊歌随身带着侍卫。幸而得了些小法术,也就是帮我父皇跑跑腿行个方便罢了。”

    “以后不用带侍卫,谁欺负你,我帮你打他。”熵硕说道。

    “嗯。”昭朔点头一笑。

    熵硕又问:“什么小法术?上次你收付漓的那个?”

    “对。”昭朔应声。

    “你把付漓交给我,我帮你看着。”他说。

    “那我可不放心,我怕你欺负他。”昭朔笑道。

    “我不打他了,我不想让他在你那里。”他说。

    “别闹啊,”昭朔严声警告道,“这个由不得你,他将来有用的,可以帮你解围的。他是个分身灵体,不是你能护的。万一有个闪失就麻烦了。此事不许再提了。”

    熵硕不高兴也不服气,但是见她声色严峻起来,也不敢再说。

    正在此刻车辇停下来,原来是午时了,车马停下来歇脚,庖厨们开始忙着准备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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