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操场上,高三学生密密麻麻地排开,队列从小操场中央一直延展到楼梯口附近。
文玉堂刚朝教学楼走去,杨昭蘅便趁着人群后方松动的间隙,猫着腰偷偷溜走。
校长正讲得激情澎湃,就在这时,他眼尖地瞥见一个偷偷摸摸向后走的人,他猛然大喝一声:“那个同学!”
她身体一抖,瞬间愣住,下意识左右张望,发现周围的目光都齐刷刷射向她。
校长手指在空中狠狠点着她:“我讲完了吗?你就走?”
他举着话筒,目光扫向台下众人:“每次跟你们讲那么久,每次都不听,那我讲这些有什么用?难道是讲给我自己听的吗?我又不去高考!”
这话一落,底下顿时抱怨声一片。
“你那时候多轻松。”
“就知道说废话,浪费时间。”
“烦不烦啊他。”
“这个女的是谁啊?害我们又要多站一会儿。”
杨昭蘅咬唇,脚步踌躇,在原地徘徊。
眼看着文玉堂上了二楼,她还是泄了气,放弃行动。
好像不管重来多少次,她都是那个懦弱的自己,无力反抗。
校长扯着嗓子又吼:“回来!你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班主任听到呼喊,脸色一变,赶忙小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她没做抵抗,任由对方拉着,默默低下头。
班主任看着她,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班主任脸上赔笑,赶忙上前:“校长,这是我班的学生。”
校长脸色一沉:“等会散会别走。” 耍尽了官威。
随后,他继续滔滔不绝讲着,如连珠炮般的话语,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杨昭蘅时不时看一眼表,终于,在十二点,一声中气十足的“散会!”在操场上炸响。
同学们瞬间闹哄哄散开。
杨昭蘅依旧站在原地,看到方赞怡在跟唐薇交谈,想起自己昨天中午没吃饭,饿了一下午。
她快步上前,侧身插到两人中间:“唐薇,你帮我也买一个吧,回寝室就给你钱。”
唐薇微微皱眉:“你也要?”
犹豫片刻后,她才挤出句:“行行行。”
校长站在台上,身形矮小却敦实。
他双手叉腰,死死盯着她,手中话筒依然被高高举起,那姿态,好像把话筒当成了发令的令箭 。
杨昭蘅一步步走到台下,不得不仰头望向他。
校长眉头紧蹙,低头俯视着她,刮净胡子的下巴在阳光下泛着青色。
“你溜出去干嘛?”
杨昭蘅:“我肚子痛。”
“肚子痛不知道打报告吗?”校长语气里透着隐隐不满。
“憋不住了,马上就要窜了。”
校长倒是躲在树荫下凉快,而她却一直被太阳直射,只得虚起眼睛。
“我讲了这么久,你不是又憋住了?”校长质疑道。
杨昭蘅瞥了眼手表,12:02 了,文玉堂马上就要下来。
一急之下,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后腰上,重重地掐住一块肉。
痛感如电流般迅速传遍全身,她嘴一撇,眼眶涌上泪水:“我,嘶,真的憋不住了。”
校长凑近仔细一看,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只见杨昭蘅紧闭双眼,嘴唇颤抖不止,脸色更是一秒由红转白。
校长很不情愿,他显然还没批够呢。
他嘴里“啧”了一声,极不乐意地挥挥手:“那你先去。”
杨昭蘅转身,迈着小碎步往前挪,一进教学楼,就飞速冲上楼。
刚到二楼,瞧见前面走得慢吞吞的牧星海。
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响,有人穿着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从楼梯匆匆小跑下来。
杨昭蘅视线缓缓上移,是文玉堂。
几乎同一瞬,耳边传来一声热络的招呼:“哟,文老师!”
见到他,文玉堂步子放缓:“星海,你怎么不去吃饭啊?”
牧星海身子往老师面前一凑,岔开话题:“文老师,我想问你个事儿,你是不是私下在资助贫困学生呀?”
文玉堂听到这话,愣了几秒后笑道:“你怎么知道?”
牧星海解释:“你忘了,你有我舅舅微信号,他看到你在那个,介山助学网创始人的朋友圈底下点赞了,他也想资助,托我问你点事儿。”
文玉堂抬手,看了眼手机:“可是我还有事,我得走了,这样吧,回去我跟他聊。”
“那好吧,回头我让他找你,老师再见。”
文老师随意摆了摆手,继续下楼,脚步似乎比刚才轻了几分。
经过杨昭蘅身边,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杨昭蘅心想,如果真是他主动溜进女厕所,按时间推算,这会儿去肯定能抓个正着。
她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往三楼女厕所冲去。
到了地方,门口没见黄牌子,她又快步走向杂物间,门依旧锁着。
她便静静站在那儿,紧盯着门口。
不多时,果然有个人影出现。
文玉堂戴着眼镜,一脚踏进里面,他心里好像正琢磨着什么事,下意识抬头往里看。
发现对面竟然冒出个人,他双眼瞬间瞪圆,身体本能地一颤。
杨昭蘅静静站在他面前,黑色短袖外面套着件校服,袖子撸起在小臂上,低低束着马尾。
银框眼镜下,她对着他笑着,挑了挑眉:“文老师?”
文玉堂看到她,脸上的慌张瞬间蔓延开来,赶忙解释:“不好意思,走错了。”
她紧跟着出去,一眼便瞧见,门口不赫然多了个写着“打扫中”的黄牌子。
看来这东西是他自己拿来的,看来他真的是个变态。
文玉堂从厕所右边进去,厕所门口走廊上的人视角被柱子错位遮挡,所以不走近根本看不见他进去了。
而放黄牌子,是让人以为保洁阿姨在里面打扫,不让人进去,实则他在里面…
对了,这个点厕所又没人,他要是想偷窥,可以装摄像头,何必要冒这个险?除非是在等人。
这人,只可能是凶手了,所以凶手是他约定的人?是他的熟人?
这样看,心理老师的嫌疑就更大了。
杨昭蘅看表,已经12:05分了,凶手也该来了吧?
她满心担忧,迟缓地往回走。
心里面却怕得厉害,万一凶手真的来了,她拿着凶器,看到里面只有杨昭蘅,该怎么办?
可犹豫再三,她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
凶手恨的是文玉堂,应该不会贸然对自己下手吧。
木质门尴尬地立在厕所一角,与旁边的瓷砖格格不入。
这杂物间在案发时候才打开,说明凶手有杂物间的钥匙。
凶手为什么要在这里行凶呢?这里面又有什么?
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过里面长什么样。
正发着呆,杨昭蘅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唯有空洞的回音在寂静中散开。
她一直在厕所里站到12:18,终于等到方赞怡捂着肚子闯进来。
方赞怡见到她,一脸疑惑:“昭蘅,你站那儿干嘛呢?”
“没什么。”她快步走出去。
方赞怡上厕所的时间,也是文玉堂出事的时间,这个时间过了,凶手却没来。
难道他看到文玉堂走出去,所以没动手?
所以这次,杨昭蘅阻止成功了!
第一步算是顺利完成,可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稍加思索,她决定下一步就去找凶手的线索,所以得去心理老师那儿探探口风。
杨昭蘅挑了节晚自习,跟班主任打好招呼后,直接去心理办公室。
这次,门居然关着。
她抬手轻敲两下,屋内毫无回应。
她微微皱眉,加重力道又敲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慢悠悠地打开。
一阵风携着木质香扑面而来,杨昭蘅站在门缝里望她。
张老师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淡淡的笑,随后将门拉开,轻声道:“进来吧。”
她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转身缓缓走回椅子旁,稳稳坐下,伸手从桌上抽出一张表。
进门后,杨昭蘅坐下,按要求填好表格,随后,装作苦恼地开口:“老师,最近我老是做同一个梦,现在都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张老师拿起一支笔,神色温和地看她:“听起来你最近被这个反复出现的梦困扰得有些疲惫。
你愿意和我说说,这个梦具体是什么样的吗?”
杨昭蘅深吸一口气,面露惧色:“我梦到,文老师死了,就在女厕所。
我眼睁睁看着凶手砍下他的头,可怎么都看不清凶手的脸,只隐隐约约觉得是个女人。”
话一出口,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怪异的气氛,比昨天还要凝滞许多。
张老师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转着的笔也停了下来。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这种反复出现的梦在心理学上被称为‘重复性梦境’。
它通常跟你个人的潜意识、情绪、未解决的问题或长期的压力等有关。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或者对文老师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才会做这种梦呢?”
杨昭蘅听着她讲话,心想,自己都这么暗示了,可她说起话来依旧滴水不漏,不愧是心理老师。
看来这么试探也是徒劳。
杨昭蘅无奈,只得叹道:“可能是我压力太大了吧。”
张老师继续安慰她,她却无心听这些废话,于是随便敷衍几句后,便提出要走。
张老师既没阻拦,也不多问,只任由她离开。
最后一节晚自习,离下课只剩十分钟就能回寝室了。
杨昭蘅正看着书,忽的肚子剧痛。
她快步就往厕所赶,瞥了一眼那块黄牌子,它一下午都立在那儿。
她想也没想径直走进去,却没想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