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过去十多天了,部分地区中考成绩也出来了,夏允泽十多天都没有找秋皓聊过天,秋皓也不习惯去找别人,更不知道什么发消息给夏允泽,反正就这么耗着。
吃完午饭,已经是一点多了,秋皓照顾完老爷子,准备睡午觉。
这个暑假八成就呆在家里躺尸了。
夏允泽是什么样的人,秋皓所向往的一个类型,走到哪都能交到朋友,性格开朗,招女孩子喜欢,长辈见了都要夸两句,身体也健康。
秋皓则不同,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二级杂音,虽然这个病影响不了什么,除了不建议剧烈运动,倒也没啥。但小时候有人欺负他矮,说他母亲未婚先孕,是见不得人的!
他不敢跟父母提起这些事,以往秋晏城问他,膝盖上的伤疤怎么来的,他也只会说不小心磕的。回想往事,他只想扇自己,你就是一个懦夫!
你为什么要活着!
为什么……
慢慢地,晃晃地,又回到了那个故乡,那个最令人“难忘”的故乡。
六七岁大的孩子坐在大门口,捧着手里的苞谷啃,丝丝甜味穿过喉中,那是小时候最喜欢的食物,也是最廉价的食物。小孩望着自家门口聊八卦的大人们,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这次“大会”的核心内容。
“这孩子就该死在娘胎里!可怜那,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老奶奶看似为人伤心的流泪,把磕完瓜子的手胡乱擦了。
乡下有一些不成体的规矩,女孩子未婚先孕是不光彩的事,甚至可以成为所谓替人忧伤人心的饭后茶点,选择打掉孩子,会被说成没有人情味,孩子是无辜的;而活下来的孩子,则被他们说成贱种,或许这两种选择,任何一种都可以成为评价一个人的把柄。
最好的结局也许是生下男孩子,或许命好点,女孩子可能就直接送人了。
“就是,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没遇到好事,我瞧着啊,这孩子就是个扫把星。”看了一眼坐在门口啃苞谷的秋皓,道:“你看吧,话都不会反驳一个,该不会是一个傻子吧”妇女的嘲讽。
妇女换作李婶,自以为豪就是自家孩子了,今年刚好上小学的年纪,老师经常说这孩子聪明,一学就会,是一个好苗子,殊不知这个好苗子,天天干了不少坏事,可妇女逮到熟人就说,“我家孩子可聪明了,今天老师还叫我去学校领什么奖啊,哎呦,这怎么办啊,不跟你聊了,我先走了啊!”然后便拍拍衣袖,笑得花容失色,快步似的走了。
大多村民都清楚这个李婶家的好孩子,心里都明了这个孩子能使几把扫帚。除了发生欠钱不还,大吵大闹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抖出来的。
“傻子才正常!你想啊,被强迫的母亲,不喜欢孩子他妈的爸,又有一个疯癫的老头子,你说这孩子能不傻吗?”说着拉着旁边的李婶磕着瓜子,刘老汉还不忘嘲笑一波。
“就他这样,还不如学我家娃儿早就出来挣钱了。”刘老汉吐着瓜子,连着口水一起吐到地上,大家都不以为意。
另一个王婶本听着八卦,忽然吼了一声,踹了一脚这个刘老汉,吐了瓜子壳,颇为恶心道:“你他妈口水吐到我新买的皮鞋上了!”
周围人的吵闹,都与秋皓有关,还有跟他一样的孩子。
老奶奶再次发声,道“就你家刘娃子,还没有上初中吧?能识几个字,这就喊她出去挣钱了?哦哟!你不心疼她啊!哈哈哈……”
四周一片吵闹,鬼魂的压制,不甘的平庸,刘老汉继续道,“那女娃吃老子的,用老子的,也该还了,学什么字啊,你看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还等着她的彩礼钱呢!”
瞄准秋皓又说,“看这个娃儿认什么字啊?越学越傻啊,哈哈哈……”
气氛被点燃,儿时的秋皓早已模糊,他自始自终只要一个公道。
为什么?!他父母没有做错事,凭什么对我家人说三道四,凭什么……
如果一个人的存在即是死亡,活着永比死亡更痛苦,往后余生的路,如果全是黑暗,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世界总有人觉得,这种人活下去就是一个错误,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常常自嘲,月亮啊,我找不到自己了,为何没有圆满的时候。就连太阳都不给予自己了。
秋皓很羡慕夏允泽,别人说什么坏话,都会一笑而过,还顺带嘲讽一下别人。
秋皓清醒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又做梦了吗……
下午的天气算得上宁静美好,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刻停滞,只有无边的风穿过枝丫,连带着思念都变得模糊不清。
秋皓躺床上发了许久的呆,拿了床头柜上手机。
是列表里夏允泽活了……
“秋哥在不?”这会儿夏允泽没有多发其他的。
“在,怎么了。”秋皓看见左上角邮件。
“秋皓同学:你已被巫溪白马中学校录取为高一新生。请你于6月29日、30日,(早上7:30—12:00)到我校报名……”
如果没有起点,那或许才是最大的悲哀吧。
“你考哪了?”夏允泽问他。
“白马”秋皓回答。
“好啊!我也进白马了,说好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报名!对了,向扬和许知意刚好也在白马。”夏允泽丝毫不提自己的第一志愿怎么被改了。
夏允泽说“我们”时,秋皓停顿了了一会儿。
他疑惑道,“你的第一志愿没有被录取?”
夏允泽没有回答他,“这是秘密,不能说的。”
秋皓:“……”
好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双方觉得没有话后,秋皓准备去弄点吃的。
夏允泽又发了几条消息,“对了,可以拉你入一个群吗?就我们寝室四人,就差你了。”
秋皓回到房间后,思考要不要答应夏允泽。
算了,就当好友聚聚吧。
“可以,你拉我。”秋皓啃了一口桃子,喉咙舒服多了。
夏允泽这边收到回复,也是满脸春风。
姜袁悄悄坐到他旁边,都没有发现,只至于,“哟!这跟谁聊天呢?笑得这么灿烂。”
夏允泽慌了神,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还好大舅子反应及时把人拉回来了,还顺势夺了夏允泽手机,两眼一抹黑,这孩子还有救吗?
“药罐子?你给人家备注这个?人家不得把你敲的神戳戳,要你找不着北?”
夏允泽好不容易才拿到手机,大舅子在旁边一脸嫌弃地摇头。
这孩子没救了,遇到人变恋爱脑了,都考上同一所高中了,他们不会初中就认识了吧,大舅子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试图幻想到底是哪个大冤种摊上自己侄子。
郁闷啊。
“大舅子,这真的就只是我一个宿舍朋友,是男生!”夏允泽把手机放好。
等会儿一定要改密码!
大舅子突然想抽根烟冷静一下,可考虑大侄子在一旁,拿烟的手又收了回去,“还不承认?是谁十几天前,求爹告奶似的让我帮他换志愿,原来就因为这个?”
太伤人心了!
“这不是您答应我的?帮忙干完活,就满足我一个愿望。”夏允泽不服,抠字眼的本事跟秋皓学了不少。
“算了,我不跟你斗了,行了吧,换志愿是你舅妈帮忙搞得,你没事多去跟你舅妈说点我好话”姜袁很是伤感,这孩子真没救了,都学会顶嘴了,还是怀念以前那个帮忙干活,还不求回报的兔崽子。
夏允泽换了一个惬意的坐姿,神情里九分狡猾,一分讥笑,道“大舅子,是不是又藏私房钱了?这简单啊,分我一半我保证把舅妈哄高兴!”
自从夏允泽的卡被自家爷爷停了之后,零花钱少之又少,这不,大舅子藏私房钱怕被舅妈发现,夏允泽循着商机来了,主打一个不干白不干。
殊不知大舅子脸早就黑了,放心松,心态平,永记住,万事顺,总结就是气出病来不人替,还要自己安慰自己。
就知道今天没理由准备竹条!哈哈……
只要我跑地快,大舅子就追不上我!
“臭小子!你有没事别跑啊!我答应你还不成吗?我七你三!”姜袁这会儿气头上了,这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自顾自地生闷气。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道士身着白衫,手执拂尘,清朗的俊貌,月光途径他的容貌,眼底下藏着不少杀气,只是看着,年龄显得很小,身量倒很突出,那双手执着拂尘煞是好看。
树林旁,黑衣人一头凌乱的黑发,满脸胡须,使得他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
“臭道士,你叫我把人带这里做什么?就你做的那些破玩意儿,真能成功,你就是这里的老大!”
霎时间,黑衣人喉咙被人锁住,双脚被抬高,越是大声呼喊,身体越像是被掏空,后方的人没打算放他下来 ,哦不,算不上活人。
那双手暴起青筋紧紧死握着张葛的脖子,死亡微笑着面对他。
“轻点啊,掐死了还没地方埋呢?”道士瞟了一眼后面的人,拍了拍黑衣人的脸,嫌弃得把手擦了干净。
后方的人松了力道,黑衣人适才缓了一口气。
道士娓娓道来,“其一,我说了很多遍,我听不得‘臭道士’三个字;其二,我做的东西有没有用,你说了不算,难不成你也想试试被我做成人偶的滋味;其三,我有名字”
他挥了挥手,把人放倒在地上,后方的人泛着白眼,没有一丝活人气息,像是听话的提线木偶,说什么做什么。
黑衣人如释重负,跪倒在地上,喘气都费劲:“是……是我多嘴!”
张葛从未见过此人出手,钱老板只招呼过不要惹怒人,可张葛又是一个不信邪的家伙。
自讨苦吃,好生无趣啊。
清宁指了指后边的人,木偶动了动呆滞的脑袋,走路宛如一个正常人,晃动着身子走到清宁身边。
动作上还称得上麻利,自古多怨恨的东西,最是好用。
清宁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拿给木偶闻了,提线木偶瞬间发了狂,从清宁手里抢过粉末狂吞,嘴角还沾有白色的粉末,也被他用长长的舌尖舔了干净。
对,就是这样,全吞了!
“现代人类果真是聪明,我当年都没有搞出来这玩意儿。”清宁第二次嫌弃擦了手。
多少有点洁癖。
“原来这么好用。”
张葛站在一旁听不懂此话,又不敢多问,只怕又是一个疯子。
很快粉末就见底了,木偶不知足的问候,张葛瞬时想躲远点,被清宁抓住,动弹不得。
“我还要……还要。”木偶抓着地上残留的粉末,和泥土也一并吞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我还要!你给我!”说着就要去抓清宁的裤脚。
还差一点……
清宁瞬间后退一步,旁边的张葛就被扔向木偶,木偶仿佛看到食物一般扑向张葛,月光底下木偶的身形,明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老年人的样子,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
贪婪的本相袭击着张葛,张葛暗自骂了一句。什么狗逼玩意儿!
又不敢大声说出来,木偶已经彻底发狂,压住张葛的四肢,眼看着那双眼睛逼近自己,白眼翻滚,就这么直勾勾的,靠近自己的木偶还带着香甜的粉末味道的气息。
张葛在心里骂了臭道士八百来回。
木偶力气大,张葛支撑不了多久,自己的头发已经够乱了,此时自己已经完全被压制在地上,任人宰割。
木偶作势要挖了张葛眼睛,然后再细细品尝,那双手刚刚还在地上摩擦过,指尖还带有泥土,张葛觉得觉得恶心,但现在也指望不了任何人,身体更是不能动弹。
清宁在一旁看戏,只是少了一些桌椅和茶水,月下独酌也别是一番韵味。
张葛实在受不了了,怒道,“你他么自己做的东西都能发狂,拿我做替罪羊,你他吗!”
他和木偶争执太久,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突然眼前一黑,浑身一重,张葛以为自己要死了。
身体上的重量并没有消失,等睁开眼时下了一跳。
玛德,木偶就这么死了。
张葛浑身透着一股臭味儿,扯开木偶,揣了好几脚。一边吐着口水,“我呸!”
清宁这边也不好过,用手背捂着口鼻,看到张葛浑身的泥土,无比赞叹道,“你身上的药物味道最重,他不选择我了,反而改道选择你,他恨不得扒了皮把你吃了。”
说到底,都算成张葛自己倒霉透了。
张葛只好先去附近整理好外表,看起来比刚刚顺眼多了。
清宁摆弄自己的木偶,活见鬼了。
明明用了四年,怎么突然就不听话了!
张葛洗完脸回来,“要不是我妻儿还在别人手中,谁愿意干着活!”
清宁回首,心想,你什么鬼样子自己不知道?
张葛瞅了一眼臭道士,想说什么又不敢,只好降低语气问他,“你这个玩意儿这么厉害,为何不多搞点?”
清宁摇了摇头,“怨气要重,其次还要是自愿的。”看着张葛洗完脸看着精神不错,“你要是自愿的话,我也不介意把你做成下一个他。”
张葛很是识趣,靠在树边,不打扰这位道士发挥。
还好有一口气呢?清宁试探完,感慨道,失去儿子的怨气还挺纯的。
说完画了几张符咒,贴在木偶脸上,木偶顺时睁开眼睛,在一旁的张葛看呆了。
草!怎么还活了!不会又要发狂吧!
清宁没眼看张葛,压着木偶肩膀,发出命令,“走到主路最左边,上去一直走到顶楼,往下面看,数到第十六棵树,把自己了断,你的儿子就能回来了。”
明明是很傻很天真的做法,木偶还是照做不误。张葛真想来一个鼓掌撒花,现实可不给予他。
多纯的怨念啊。
木偶听到命令,按照清宁指着的方向,走向主路。
对,儿子今年十六岁了,第十六年了!
很快清宁就看见顶楼的木偶,好一个孤独五一的灵魂。
第一棵,第二棵,第三棵……第十五棵,第十六棵!
清宁的声音回荡在木偶的脑子里,儿子要回来了!
一道白光闪过,他好像看到了四年前的儿子,瘦瘦的,儿子浑身都是水,嘀嗒……嘀嗒,是我没用。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爸没有在家。
我没有让你吃上一顿热饭,是爸没有钱,送你去读书……
木偶眼角挂着一滴眼泪,滴落在栏杆上,绽出一朵朵绚烂的烂花。很快烂花便枯萎散落空中,一阵大风吹过,枯萎的叶片旋着弯划破碎影,变成碎片破影般的消失殆尽。只有儿子儿时的记忆。
晚了……在儿子落水死后,一切都终止了……
张葛这边也弄好了,他整理好木偶的衣物,做的十分小心,生怕这个怪物又活了过来,没有多大声响,加上大风刮来,清宁的声音从耳朵里想起,“把木偶头上的符咒摘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流血死亡。对了,木偶身上的符咒留着,有用。”
张葛还没有问他,万一有人发现了,不就完了吗?
这时张葛看到左方的屋子,有亮光,隐隐约约看到有人,暗道“糟了!”
该死的乌鸦嘴……
清宁的声音再次传来,道:“杀了,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解决完所有事,张葛只想痛骂,在一旁把自己清理干净,血腥味不再刺鼻时,靠在树边上喊道:“他妈这群人是不会睡觉吗!都他妈都出现四五个!”
“事出意外,我也未必说过十拿九稳。”清宁拿着符咒,在一旁烧了干净。
符咒在大火中发出阵阵怨恨,旁边的张葛不寒而栗。
黑色的烟火映照着清宁的脸,瞳孔中印称着对世态炎凉,好生讽刺。
“你去告诉那位老板,告诉他,火已点燃。”清宁在一旁楠楠道,“喜欢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吗?我所谓的侄子。”
张葛觉得这人又在发什么疯,完成任务后,离开现场。
“生日快乐……我所谓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