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织起了一张乡愁地网。
曾经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跟着阿爹阿娘在集市上逛,回来时雨下得太大,阿娘舍不得让车夫跟着淋雨,于是就都躲进了一个小草棚里,等放晴了才坐着轿子回去。
年幼的江有只觉得新裙子弄脏了很可惜,哭嚷着要回家。阿爹心疼坏了:“再给小有买一件就是了。”
江有这才阴转晴。
放晴后的水洼混着泥浆,几个女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们都很漂亮,穿着露胸的衣裙,周围投来异样的目光,没有一个人理会,谁都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着什么。
盂城在地图上明明很近,可她们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盂城。
几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泥水沾湿的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肩上。
手巧的姑娘们做了新衣递给江有,浅灰色的圆领袍子,用最白最好的布做了束袖和腰带,银铃替她在左胸缝了一只鹤。
沐浴过后,江有穿上神气地转了一圈:“谢谢紫婷姐!”
“小丫头,就你嘴甜。”紫婷怜爱地刮了刮江有的鼻子。几个姐妹依偎在一起,银铃抱着琵琶,第一次有了不为谋生抚琴的念头。
吴侬软语婉转悦耳,几人围在火炉前烤火窗外的树叶掉得精光,她舀了一勺馄饨,靠在躺椅上微微眯着双眼。
盂城位处边境,来往的商贩络绎不绝。常常天不亮,小巷就传来了叫卖声。
几个姐妹也推着车上街卖馄饨,她们收费不贵,可以赊账,即使没钱的路人也能来这里喝一瓢热汤,生意越来越火爆。
在平常的一天,江有接到了第二单。她不知道该怎样道别,也不想道别。佯装不愿意起床,赖在了家里。她为每人写了离别信,太久没提起笔,她的字有些歪扭。眼泪浸染透了墨汁和廉价的纸张。
临走前,雪花飘飘洒洒落满整个盂城,呼出的哈气朦胧了眼前的一切。
好冷,她搓了搓手。
银铃拿着斗篷小跑着送来,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
她回头,几个姐妹都围着围裙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紫婷起得用铁勺子指着江有的鼻子怒吼:“死丫头,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
姑娘们笑着闹着抱在一起。“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顿时,大家都不说话了。
紫婷转过身:“不回来看我们也行。别死了就好,我可不想给你收尸。烦都烦死了。”
向来闷声闷气的青鸾向前两步,摘了头上的金钗,别在江有头上:“这是青柳姐姐的遗物。我一直带在身边,想着万一哪日能用上。你就带在身边,以防万一,拿去救急,就当姐妹们都陪着你。”
她不敢推辞:“谢谢姐姐们。”
“路上小心,阿有姐姐。”裹成糯米团子的小姑娘脆生生地说道。
“好的果果,姐姐爱你。”她把果果举起来,又亲又抱。
雪更大了。
“姐姐们,你们回吧,我一定抽出时间回来陪你们过个年。”
道过别后,她牵了马往城外赶。
“爱姐银铃、紫婷、青鸾、青柳,吾妹果果:
见信好。
冬天来了,春天也不远了。算来我们相识已有三个年头,馄饨摊有了起色。
此次出行,我不但要去做一单很繁重的任务,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要把青柳姐的尸首带回来安葬。
我向来不善离别,于是写了封信赠予你们。愿姐妹们平安喜乐。
时隔多年,我仍旧能想起来那雨夜的那晚的馄饨,想起那飘香的桂花酒酿,想起我们曾同住的昏黄的小屋。
阿有”
风嚎叫得格外猛烈,像是在哭。这一路走得格外艰难,到了目的地已是黄昏。
她翻身下马,浑身早就冻得发麻。江有跳着脚看着来接应的人群,鼻子耳朵通红。周少弦从马车里钻出来,冲着江有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