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纸上笔迹映初心,一针一线绣情真。窗外的筐,不收风雪,只等一人。
云州书院的后巷,有一条窄得不能行车的小道,尽头是一户旧宅,门口挂着风吹久褪色的红布招子,写着“绣衣庄”。
那是阿瑜的家。
若在早晨辰时,有人从那条巷口走过,便会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身穿青衫、头发总是有些凌乱的少年,悄悄在那扇房间的窗户下,放下一张折得整齐的图纸。
图纸摊开,是他亲手绘的物什——桃、燕、兰、雀,每一笔都稚嫩,却也认真。旁边标着字,写得工整:“桃——春之始”、“燕——回暖归巢”、“兰——幽而不争”……
屋内的阿瑜便会轻声一笑,小心翼翼摸出一块绣布,绣上那图中之物,再将绣好的香囊、鞋垫或一块素帕装入同样的小筐中,次日清晨,又换他来收。
窗边有藤缠绕,夏日时开出细白的花朵,香气幽微。她绣香囊时,总将这些花瓣晒干添入,配以艾草和桔梗,只因少年说过:“你做的香囊戴着,读书都不困。”
无人教她识字,也无人教他做画。却是在年少时,他们悄悄建立了只属于彼此的“交换之道”。
绣衣庄门口的大筐是收客人衣物的,而这窗下的小筐,只为林启文一人而设。她从不让旁人动那筐,哪怕是自家母亲。
从十一岁起,他用图纸教她认字,她用绣针教他明情。她写得第一个字,是“启”;他画得最笨的那只鸟,是“瑜”。他画下一只未展翅的小鸟,写了她的名字。笔迹青涩,胜过千言。
有时他会在书院讲学后赶来,衣袍被墨水染得斑斑点点,手上还沾着纸灰。她便送他香包、帕子、用米浆封好的养手膏。
有人说,女子不可识字,识字心野,难嫁。也有人说,穷书生与绣娘配不得。
可林启文从未在意。他读《礼》,却不信“命”;他背《春秋》,却只想护她一人春秋。
那年阿瑜十三,得了风寒,病了三天未开窗。他在窗下坐了三夜,画完了整整一册的花鸟草木,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
“阿瑜,风若吹得你睁不开眼,我便借你我的眼,看遍春色不迟。”
她那一晚靠在窗后哭了,哭完后,轻声说: “你若能读书读到入仕,我愿给你做一辈子的香囊。”
他怔了一下,旋即笑了。那一刻,天光正起,晨雾被日光刺破,照在他青衫上的水痕微亮。
那笑,就像一幅未晕开的墨画,淡而长。
屋檐上的喜鹊正好飞起,一只扑棱棱撞进晨光里,像她名字里绣过千遍的那只鸟。那日之后,林启文开始存银。
从十三岁起,他暗暗算过,每年省下几两束修文房、添衣裳的钱,只为在某日能为她买下城中最好的簪与耳环。
而那只图纸上的小鸟,也被他收进了书箱最底层,压着一块用红线缝着“阿”字的帕子。
他们不曾说过“喜欢”,却将彼此藏进了各自最用心的日子里。
街坊都说,绣衣庄的姑娘最会绣鸳鸯,每针都像落在心头。可没人知道,那些鸳鸯图案的另一半,是她从图纸上偷来的。
而林启文写文章时的墨香,总带一点艾草味,那是她做香囊时不小心染上的手心香。
他们未曾相拥,却早已在岁月中温柔地交缠。
春来春去,皆为一人,香囊不语,情已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