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香囊贴心三年,情难裁、命难弃;一入红尘局,便是断肠人。
夜雨潺潺,采香楼后院潮湿寒冷。屋檐下滴水如泪,红灯映照在墙上,一如阿瑜憔悴的影。
她坐在铜镜前,指尖抹过脸上的脂粉,唇角已无笑意,眉眼中尽是倦色。
老鸨从门外探头,笑得媚俗又势利:“阿瑜,今晚郑大人点你,快些打扮打扮。别忘了你娘的药钱还欠着呢。”
阿瑜没答。
老鸨走进来,语气带刺:“你以为你还干净啊?从你第一晚进门,就不是咱家姑娘里最清白的那位了。韩神医赏你的路子,你可得珍惜。”
她一手按住桌角,轻声道:“那位郑大人……昨晚差点把人活撕了。”
“哼!”老鸨冷哼,“能活着回来就该谢天谢地。你以为这年头好活?你若真怕,就去叫你那个穷酸书生来赎你,看他能不能出得起三百金。”
话音刚落,旁边一名打扮艳俗的姑娘倚着门框,笑着接话:“哟,阿瑜,你还念着你那林公子呢?我看你那晚回来看着他,都要哭了。”
另一人也道:“可惜他一无所有,你呢?采香楼头牌,贵人轮番邀,哪还记得从前在窗下换香囊的旧情?”
阿瑜捏着香囊的手抖了一下。
她低声,“你们别说了。”
那群女子笑笑离开,仿佛刚才不过一场玩笑。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妆未成形,眼底已浮青。
从进了采香楼开始,她每日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谄笑、奉茶、起舞、入席。贵人喜怒无常,唤她时是“心肝宝贝”,不悦时便连打带骂。
她曾在一场赌局上被郑大人拿来出气,只因他输钱心烦,便当众命人将她推至堂前,一边灌酒一边嘲笑她是“神医送来的妙药”,众人哄笑,她被灌得吐在裙摆里,膝行求饶,却仍被一掌扇得倒地不起。
灯火熄尽,她浑身淤青,靠着帘柱蜷缩,抱着香囊一夜未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不是没想过逃。
可她一闭眼,便是娘亲咳血在榻的模样,还有韩神医冷冷的话语:“续命汤虽贵,但你母亲的命也不值几个铜板。”
她知道,若不留在这里,她娘连药都喝不上。
于是她咬着牙活下去。
哪怕每日站在檀木屏风之后,听权贵戏言;哪怕每一次入席,都是将尊严一点点剥下;哪怕深夜独自蜷缩时,早已记不清自己几日未曾照镜。
她只求:母亲能多活一日。
楼中还有另一个姑娘叫碧娘,与她同岁。
碧娘原是戏班出身,自幼能唱会舞,本该登台献艺,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医误”后,被当作赔偿押入采香楼。
她嗓音清润,唱一曲《长相思》,楼外行人也会驻足。
可再好的嗓子,终究唱不过权贵的手势。
那一夜,碧娘在后台卸妆时笑着说:“昨晚那人喝醉了,让我站在桌上学狗叫,他说听腻了人唱戏,想听畜生唱。你说……咱们到底算什么?”
她顿了顿,忽然低笑一声,“不是女人,也不是货,是戏,是他们酒后的消遣,是赌局输赢的转场。”
阿瑜当时没答,只是伸手接过碧娘递来的一只香囊,那是她用唱戏剩下的布料绣的,淡红底,一线斜缝,边角带着细微的血痕。
“绣线是我扎手时染的血,留着它,怕哪天认不出自己。”
阿瑜将那香囊藏进衣襟,自此夜夜贴身带着。
她不争头牌,也不抢恩宠,只在帘后等天亮,一夜一夜地撑着不倒。
权贵们谈笑风生,把人分三六九等,却从未将她们当作“人”。
她曾听一位客人说:“女人不过是入席的摆件,青楼女子连物都不如。”
她没反驳,只是低头添茶,怕自己一说话,连呼吸也要被收走。
“林启文,你若真记得我……就别来见我。”
外头春雨如丝,滴在红檐绿瓦,滴在她的发间衣角。
一滴水落在香囊上,她下意识地将它收紧入怀,仿佛收住了她仅存的体面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