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杨颂安起的很早,她安静的坐在江畔望着远处的群山,初升的太阳从最高的山峰处冒头,直至整个山顶被金色覆盖,远处的阴云似乎也被这金黄色染白。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杨颂安自幼习武,有人接近她不可能感觉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她来之前,那人就在河对面的这棵树上。
杨颂安淡定的从身侧捡起两颗石头,她佯装要打水漂似的微微侧手,下一秒两颗石头接连从杨颂安手中飞出,第一颗精准的打到了树旁的一大个马蜂窝,树上的人果然立刻动了,而杨颂安的第二颗石头接踵而至,就跟知道他会往那边走一样,精准的打到那人所在的方位,对方很显然身手也很敏捷,但还是由于收腿不及时被第二颗石头打中了小腿,杨颂安这可是从小练就的好本事,还能让他轻易躲了去?
正当杨颂安欲过河一探究竟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安,你来,师父还有话交代你。”
她拍拍手上的土,这次就放你一马,哼着回屋去了。
杨颂安看着屋中的师父,她年近花甲,却背不驼,腰不弯,无论何时,永远沉重支持,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把握之中。
她深知面前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人,但是师父不说她就不会问。这是她拜师那天亲口承诺的。
“小安,你知道我是谁吗?”师父轻抿一口茶淡淡道。
杨颂安摇头,即使她现在拥有止川楼,但是她从没有试图去探究师父的身世。
妇人静静的看着她,略一微笑,“我曾经教过太子。”
杨颂安心中一惊,她知道眼前这个妇人身世不俗,没想到居然跟那位还有关系。
“我不教无用之人,你是我的第二个学生,不要让师父失望。”说罢轻轻拍了拍杨颂安的肩膀,便离开了。
杨府的效率很高,不多时就有一队人马抵达了城外的庄子上,杨颂安站在屋内收拾行李,发现这七年的行李竟然只有一个小包裹,她背着这个这包裹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好像该带的都带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带走。
青雀在屋外轻敲,“姑娘,该启程了。”
杨颂安堪堪回神,转身,推开了那她开了无数次的木门,阳光有些刺眼,青雀拉着她的手:“姑娘,别再回头看啦,大家都等着你呢。”
杨颂安拍拍她的手,微笑着道:“知道了,我们走吧!”
杨府的侍卫将马车赶过来,可以看出来这辆车应该是杨威安排的,它的规格并不低,平时她的那位妹妹出行应该没有权限乘坐这辆车。
杨颂安轻笑,对旁边的青雀到:“去把我的马牵来。”
侍卫首领一愣,“小姐,这不太合规矩吧?”
杨颂安看着他,驳道,“不符合哪条规矩?有规矩规定女子便不能骑马吗?”
“毕竟小姐一介女子……”赵统领话还没说完
“走了,府上见!”杨颂安轻踩上马,她揽着马的缰绳,便和青雀两人打马飞驰。
侍卫长只能一边擦汗一边带领着呼呼啦啦的一帮子人只能跟在那道鲜红的疾驰身影之后,落出一大截。
刚踏进聚源城的城门,杨颂安便见门口排起了查验的队伍,来人一个个递过文书证明自己的身份才能进入城内,杨颂安的马正正好好停在了城门前。
明明昨天还一点封城门的动静都没有,怎么今天突然开始了,杨颂安拍拍脑门,真是倒霉透了啊,她驳马想走,被眼尖的官兵拦下,“前面那个红衣服的!你在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杨颂安无奈只能下马,青雀急忙解释道:“这位大人,我们是杨府的,不是什么歹人啊,您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去呗!”
官兵看了看这两个女子的扮相,一身轻装,面色姣好,于是他板着脸问:“你们两个的文书带了吗?”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杨颂安默默地观察城门口,分为两队,一队是需要排队接受文书检验的普通老百姓,由于这规矩制定的匆忙,好多远道而来的人都没有准备文书,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而那官兵看都不看,一脚就把那老妇踹翻在地,另一队则是不需要检验直接就能骑马进城的。
杨颂安低着头,手中不知从哪摸来一片树叶,只见她指尖微不可查的一动,刚刚踹人的那个官兵,瞬间唉哟一声,单腿跪了下去。
官兵看青雀面露犹豫,眯着眼道:“我管你是杨家还是狗家,不花点钱还想入城?这样吧,你俩今晚把本大爷陪好了,我可以考虑让你们进去。”
青雀一听这话就火了,作势就要动手,杨颂安手疾眼快的拦住她,把她拉到旁边去,那官兵见百试百灵的招数在这两个人身上居然失效了,破口大骂:“两个丑婊子,没钱还想进聚源城?做梦去吧,唯一身上值点钱的就是那张脸了吧!”说罢还向地上吐了一大口浓痰,别的官兵瞬间哄笑起来。
杨颂安刚把青雀安抚好,杨府的大队人马轰轰烈烈的就到了,侍卫长喘着粗气,“我的小姐啊,您可让我们好一阵子追啊,咱赶紧入城吧!老爷和夫人还在府中等着您呐!”
刚刚一直很淡定的杨颂安此时却将头微微低下,俨然一副要哭的表情,“赵统领,我可能进不去城了,那边的官兵说......说让我......”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说让我们陪他一晚,否则,否则就不让我们进这聚源城。”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但赵统领还是听见了。
他转头望着城门,“哪个?”
青雀赶紧补刀道:“就最左边的那个,刚刚还骂我们来着呢!”
后面跟着的妈妈赶紧上前轻轻的拍着杨颂安的肩,杨颂安仍然低着头,但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杨颂安露出了一股胜利的微笑。
赵统领走到那人近前,“刚刚就是你在口出狂言吗?”那官兵不以为然,“你想干什么?我管你是哪家小姐?知道咱们奉的是谁的命令吗?是咱们沈大人的命令!”
赵统领见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一拳挥了下去,他可跟他们这些守城官兵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一样,这一拳可是实打实的挨上了,那官兵一颗牙当即飞了出去,他正要发作,赵统领抖抖手腕,拿出了一个玉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上面的徽印整个聚源城无人不知,那是当今首辅大人的徽印,此印一出,谁还敢拦面前的这一行人,那官兵摸了一把鼻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你请。”
杨颂安刚走到一半,就见眼前飞来一匹骏马,一位身穿浅青色常服的男子端坐马上,他长发高束,带一个银色小冠,表情略带戏谑的停在了这只队伍的面前,“杨府好大的官威啊!”
赵统领上前一行礼,并不惧他,“沈公子,您手底下的人在城门公然受贿,要是传到当今圣上的耳朵里……”说罢冷哼一声。
沈既明闻听此言,面色一沉,对旁边吩咐道,“今日看守城门的官兵全部革职查看,给我把那位打三十板子丢出去,别再让我在聚源城看见他!”
说罢向远处的杨颂安一拱手,“让杨小姐受惊了,”说罢揽缰绳让开一条路,“沈既明恭祝杨小姐回城!”
赵统领搞不懂他此举是何用意,别说他了,就连后面端坐的杨颂安也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有点懵,不是我们很熟吗?大哥,我一点都不想跟你这个活阎王扯上关系。
但杨颂安又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毕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她只得微一点头,“谢沈大人。”而后策马进城。
沈既明望着那抹逐渐远去的红色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对手下道:“走吧。”手下不解的问:“大人,咱们既已知道城门这些章家的人不干净,何必费劲来这一趟,直接办了他不就行了?”
沈既明轻笑道:“当然是来找点证据,顺便给某个要回来的人撑个场面。”说罢便策马掉头,等到手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既明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了,手下在后面哭笑不得的追他,“大人,等等我!”
这一行除了刚刚的那点小插曲以外,杨颂安十分顺利的回到了府上,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宅子,杨颂安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轻提裙摆,迈过了那道门槛。
她不急不慢的走着,看着这院中的一花一草与小时候竟然如出一辙,刚才那个妈妈跟在杨颂安身后唠叨:“我的姑娘啊,您可算是回来了,这院中的摆设都是老爷特意嘱咐我们的,就怕您回来呀,感觉不自在。”
杨颂安略一点头淡淡道:“有心了。”
步入正厅,杨威端坐在正中,正在闭目养神,旁边坐着的那个是杨颂安的继母林氏,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儿,那年在街上和杨威一见钟情,很快这人就被杨威明媒正娶进了杨家的大门,那时候杨颂安刚一岁。
林氏一见到杨颂安就热切的走了上来,虚扶着她走到近前,一边走一边说,“小安啊,你可回来了。我和你父亲呀,都等你半天了。”
杨颂安虽然虽然心中有些不适,但还是隐忍着,没有发作出来,她换上一副挑不出错的笑容,向上座的人行了一个礼,“让爹爹久等了。”
杨威这才睁眼瞧她,昨天匆匆一别都没有仔细看看,杨颂安如今身材高挑,眉目也长开了,即使现在是笑着的,但也能从眉眼间感到一丝威压。
杨威感慨的笑笑,“回来就好。”
林氏在旁边跟着道,“对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的屋子我早就命人给你打扫干净了,你住进去有不合心的地方再跟我说。”
杨松安微笑着对她说,“姨娘费心了”,说吧,她话风一转,假装惊奇的咦了一声“小妹去哪儿了?我们这么多年不见,还没跟她叙叙旧呢。”
“她呀她去城北的首饰铺给你挑首饰去了,应该马上就到了。你先回屋中歇歇,一会儿出来吃顿团圆饭。”林氏轻轻拍着杨颂安的肩膀。
杨颂安轻车熟路的回到了屋子里,并退了所有的下人,只留下青雀在屋中。她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铜镜中那张美艳又凌厉的脸。她脸上的进攻性和杨威脸上的慈善感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她问旁边的青雀,“青雀,我娘长什么样子?”
青雀正在将杨颂安带来的包裹一一安置,闻听此言有些为难的说:“这这我也不知道呀姑娘,咱们府中没有夫人的画像。”
杨颂文自嘲的笑笑,良久她缓缓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