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小羊先吃

    晨钟敲响,是该回去准备姜汁核桃酪了。

    昭韫见卖油条的小贩不再言语也不好多问,只是嘱咐了句“注意身体,多加休息”便拿着油条匆匆离开。

    还没等昭韫对这油条犯难,重溟探出脑袋,两口吞了。

    “崇明(重溟)。”昭韫拧起眉毛,低声斥道。

    尚不用说这油条是否沾染了病毒,他未经允许就把昭韫那份早饭也吃了是不对的。

    小羊腮帮子鼓鼓,嘴里嚼吧嚼吧,一脸无辜。

    算了,孩子长身体。

    昭韫闭目,准备回屋之后找点吃的填一下肚子便开始做核桃酪。

    她拿起一小袋核桃,轻轻倒在案板上。核桃与木制案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重溟捕捉到她专注的侧脸,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微微翘起,恬淡中带着一丝俏皮。

    昭韫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八角锤,对着料理台上列队的核桃露出甜笑。

    “砰!”重溟羊身一抖,后撤两步。

    核桃壳应声爆裂,碎屑四溅,完整的果仁在案板上颤颤巍巍的晃了几下,最后又立正。重溟唰的一下闭上眼睛,开始担忧自己没有防护措施的小羊头。

    “吃不吃?”昭韫转身时围裙系带上的蝴蝶结翩然欲飞,鬓角沁着细汗。

    重溟向前迈俩小碎步,眼睛眯成一条缝,五官团吧团吧皱在一起。

    此女恐怖耶,好强悍的武力值。

    他张开嘴巴,露出粉嫩的舌芯,晃动羊角。

    吃还是要吃的。

    昭韫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并拢五指在碎壳堆里翻找,掷出一块白仁。空气里青涩的木香中裹着一股甜香化作流星,重溟一个扑跳用牙齿叼住那核桃仁。

    脆脆的,香香的,甜甜的。

    好吃!

    重溟甩甩尾巴,脖子伸出二里地。

    女人,再来点。

    只可惜昭韫扔完核桃仁就毫不留情地转了回去,不带一丝留念,也就完全没看到重溟那期盼的小眼神。

    生核桃仁放在粗陶盘中,昭韫掐了个火决烘到焦脆金黄,再搓掉表皮以去除涩味。

    白白胖胖的果肉被倒入石臼中,昭韫拿起石杵慢慢研磨,直到轻舂成碎粒,她停下来。

    灶眼里的柴火早已烧得噼啪响,她捧起陶罐往锅里倒入山泉水,煮沸后小火慢慢倒入米浆。

    “崇明(重溟),你看好哦,这个时候可不能停手,不然会糊底的。”昭韫感到有些无聊,她一边抄起长柄木勺贴着搅,一边找小羊唠嗑。

    重溟垮着脸,幽怨的盯着她。

    真是大忙人一个。

    这个时候倒是舍得找他聊天了。算了算了,刚刚没多喂他几块核桃的事,他就小羊肚里能撑船,姑且放过昭韫好了。

    重溟哼唧两声表示听到:“嘤嘤。”

    只是昭韫还是专注地盯着锅子,没有把视线分给他一分一毫,自是又错过了一张臭脸小羊。

    快到关键步骤了,她依次倒入核桃碎、姜汁、红糖,霎时间甜香混着姜辣直往房梁上窜。

    好香!

    重溟耸耸鼻子,却猛地被姜味给刺到了,他把脸皱成一团,甩着小羊蹄“哒哒哒”小步走去拱昭韫。

    等会给我留一碗噢~

    “待会给你留一碗哦。”昭韫手拿着大勺搅得飞起,察觉到小腿肚上的触动后,柔柔回复。

    重溟乖乖坐好,等待开饭。

    熬了许久,终于出锅,她特意挑了两颗完整的核桃仁摆在中间,热乎乎的酪面上浮着金灿灿的糖桂花,像撒了一碗小星星。

    “乖小羊先吃。”

    重溟的小羊眼瞪得滴溜圆,专注地盯着碗,蓄势待发。

    第一口滚烫的甜在齿尖炸开时,生姜的辛辣顺着舌尖窜上脑门。重溟皱着湿漉漉的鼻头后退半步,尾巴却诚实地拍打着地砖。

    第二口他学会了用犬齿破开糖膜,核桃碎的油脂香混着米浆的柔滑漫过喉咙。他禁不住那么多忍耐,只是埋头咕嘟咕嘟一个劲儿的喝,发出幼兽特有的吧唧声。

    真是香得嗷嗷叫!

    大快朵颐结束后,重溟融化成一坨羊饼,瘫在地上。

    “我们崇明(重溟)到底是小羊还是小猫呀?”昭韫拿了块软帕沾了温水,歪着头看向那个吃出白胡子的小妖。

    当然是羊,是笨蛋吗?

    重溟懒懒地瞥了她一眼,用爪子拍拍鼓出来的肚皮。

    “怎么跟小花猫一样呀?”昭韫用拇指卡住小羊的下巴,温热的布料卷过绒毛。小羊眼睛眯成月牙儿,一脸享受。

    他重溟也是过上羊大爷的好日子了。

    **

    时间过得很快,也是到了吃甜点的时间。

    正厅里,沈老爷正用象牙箸敲着白玉碗边沿。这位福泉镇最大的富商今日穿着那绛紫色团花缎袍,腰间悬着的和田玉佩随着他抖腿的动作微微晃动。

    “玉娇怎么还不来?这不是她说新请了甜点厨子要让我也尝尝吗?”他伸长脖子往边上张望,浓眉下那双精明的眼睛露出些许急切。

    “老爷别急,娘子许是在梳妆。”坐在下首的顾子恒立刻站起身。这个入赘不久的女婿生得白净,说话时总不自觉搓手指。“不若小婿去……”

    “谁要你多管闲事?”珠帘哗啦一响,沈玉娇被六个丫鬟簇拥着进来。她朱唇皓齿,一双眼亮得精气神十足,却在看到顾子恒时撇了撇嘴:“笨手笨脚的,上个月打翻我首饰盒的事忘了?”

    顾子恒顿时涨红了脸,缩着肩退回了座位。沈老爷哈哈大笑,亲自起身给女儿挪椅子:“宝贝女儿,快坐。不是你说要爹爹来吗?你看,爹爹这不就立马回来了。”

    丫鬟捧上缠枝莲纹瓷碗,琥珀色的酪浆上飘着金黄色的姜末。沈玉娇用银勺搅了搅,本想蹙眉挑出几个错处来,但奈何闻起来确实挺香的。

    她舀起一勺慢慢吹气,香甜浓郁的米浆在口唇中化开,烘得浑身暖洋洋。沈老爷见女儿展颜,自己也眉开眼笑,端起碗豪迈地灌了一大口核桃酪,喉结滚动间胡须沾上了酪浆也不在意。

    “娇娇,商船后日到南港,爹爹给你留了一整箱东海珠,包你有面儿。”沈老爷凑近女儿压低声音,随后又笑出了滚雷声。

    那一头,顾子恒本在捧着碗小口啜饮,听见岳父的言语后放下碗,微微张口:“父亲,小婿……”

    “你什么你呀?”沈玉娇桌下一脚把顾子恒的话打断,“我和爹爹正说着体己话呢。”

    沈老爷闻言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捋了捋短促稀疏的胡须,只是乐呵的继续和乖女儿唠嗑,末了再冲着顾子恒道“贤婿若是有事可过会去书房详谈。”

    顾子恒倒也不感被羞辱,反而拱手应是。

    夜色拉下帷幕,寒月高悬。

    重溟的手指在锦被边缘停顿片刻,帮昭韫掖了掖被角。昭韫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他敛下眸子,悄无声息的离开。

    吃了那女人做的甜羹之后,暖和柔软的力量游走在身体间开始疏通自己的筋脉,他明白,自己今晚有一段时间能够恢复人身。

    早在初来福泉镇时,他就嗅到了灾祸的气息,加上今朝菜场上的异状,或许该地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总之,他需得去那水疱男家里一探究竟。

    好在早上吃了那男人做的油条,姑且能依靠残存的食物记忆定位出他的住址。

    城西巷陌里飘着隔夜的油腥味,重溟贴着墙根疾行,步履踏过青石板发出猫舔水般的轻响。

    转过拐角,重溟忽然提身纵气,伸手用腕间金丝缠的飞虎爪扣住檐角。院墙的灰漆剥落处积着陈年青苔,他的鹿皮靴尖在墙砖凹陷处轻点,房梁便这样被重溟轻易翻上。

    在不知名的小虫声中,重溟的指尖在瓦片上摩挲出极轻的沙沙响。当指尖触到某块松动的瓦片时,他金色的瞳孔微缩。两指捏着瓦片的边缘缓缓掀起,腐木的霉味混着药渣的苦涩扑面而来。

    没由来的,他想起那身上总是一股好闻甜香的昭韫。

    她此刻约莫睡成了一头小猪。

    这女人怎么可以睡得这么死。

    万一有坏人来了怎么办。

    ……

    逐渐流失的体力让他不得不凝神,抛去那些胡思乱想。

    透过三指宽的缝隙,月光正巧落在那张布满猩红水疱的脸上。他似乎是做了一个很痛苦的噩梦,溃烂的皮肉在睡梦中猛地抽搐了一下。

    重溟喉结滚动,合并二指引了一些病气上来。他记得白日里那小贩抵油条时,炸面团的指节粗大而稳当。本应是健康壮硕的身体,怎会突然发病至如此境地?

    只是尚未好转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他再做旁的术法,甚至不能再继续探究下去。

    重溟只好离开。

    他本是想丢下那睡梦中的女人,径直离开的。可是不知怎的,当他用银链勾住树梢,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倒射出去时,却在半空中硬生生拧腰转向,老老实实的踏上有她的方向。

    罢了罢了,万一她醒来找不到羊了怎么办?

    几经周折,他顺着月色透窗而入。女人依旧沉睡,床旁铜镜里一闪而过的玄色身影。重溟重新化回小羊,跪卧在床旁,埋头睡觉。

新书推荐: 归藏斋 刺青与软肋 渣了阴鸷反派后死遁了 霸总变普法,沙雕助理在线改文 成夏余梦梁 偷偷靠近 极品男大 热恋 璃华 永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