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丝毫犹豫,赫洛单手抓壁侧身翻下,借着惯性猛然踹碎车窗,在飞溅的玻璃碎片中矮身钻进车内,而后一手掐住司机脖颈,一手猛打方向盘,硬生生将重卡二次撞击的方向掰转到路边绿化带的大树上!
“轰——!!”
人群发出浪潮般的尖叫,赫洛咬牙闭上眼,安全气囊弹出,将她和司机紧紧向后压住;大概是司机仍保留了一部分开车的潜意识,竟然在关键时刻踩下了一点刹车,那颗巨树虽然摇摇欲坠,却并没有折断。赫洛陡然从剧烈的摇晃震动中吸入一口气,一个手刀打昏司机,推门下车,开始疏散执勤:“——代理人执勤!全体群众后退,远离伊斯特小区!重复一遍,代理人执勤,全体群众后退——”
电光石火间,敏锐的视线掠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另一个眼球内隐约冒出蓝色血丝的男人。赫洛立刻举起枪,在他扑向身边孩童的千钧一发之际击碎了他的膝盖,而后跃身而上,干脆利落将人反缴在地。
“……我儿子,我儿子不是畸变体!”旁边一个老人尖锐着嗓音颤抖地指着赫洛,“你、你——”
赫洛猛兽般抬起眼,打量的眼神中含着瘆人的光。
老人倒抽一口冷气,连连踉跄着后退,看向代理人的脸上满是惊慌。
“赫洛!”银龙在耳麦中喊道,“冷静点!你会让不明所以的人误会你的!”
赫洛咬牙切齿地道:“——你是让我看着他无差别袭击吗?!当着我的面?!”
“那你也要冷静!放松!微笑!市区的居民还不知道流行疯病复发了,你得控制住局面!”
赫洛费劲地深呼吸一次,低下头,甩了甩脑袋。等她再仰头看向人群时,已经又挂上了那副决无破绽的完美官方笑容,尽管有些勉强,但至少不那么吓人了。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她温和地对老人道,“建议您先离您儿子远一点,他现在可能和野兽没什么区别……”而后语调猝然一变,“当心!”
只见老人头顶正后方,另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两眼翻白,带着可怖的蓝血丝,嘶吼着扑了过来!
赫洛眼底寒光一闪,她的子弹飞到半空,被横空而来的一把长刀凌然弹开;飞舞的银白色发丝遮住视野,猎豹般敏捷的身影转眼间抱住、推开老人,锵地挡住男人压下的力道,“咔擦”一声扭断了他的肩骨!
夏洛特!
赫洛茫然转枪握紧,扶住老人,而后又给那个断了腿还不老实的男人后脑勺上来了一记,道:“你怎么在这?!”
“哈?我以为你想我了啊?!”夏洛特扭头大叫,“不然你干嘛问我在干嘛?!正好在你旁边执勤就顺路过来看看啊?!”
“……”赫洛哑然地意识到她还是无法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不过无所谓了,“有什么锁定疯病病人的办法?畸变检测系统不起效,这里人这么多!”
夏洛特回头一扫,沉思一秒钟,在混乱中道:“……要不一炮全轰死得了?!”
“闭嘴吧你!”赫洛绝望地翻出手机,发现厄惟的通话还没挂断,道,“厄惟你想想办——”
话音未落,魔猫已经接入两人的耳麦,道:“稍安勿躁,萨科达里代理人,给我们五秒钟。”
“……”
五秒钟,不长不短。赫洛和夏洛特对视一眼,安静下来,接着齐齐抬起头,意识到了厄惟是打算做些什么。
——在远处泛着冰冷城市白光的天际线上,一层黑潮般的东西正在缓慢地向上爬升。
在那里,无数信号屏蔽仪在苏醒后汇聚信标,带着诡异的绮丽,密密麻麻地纠缠、融合、生长,就像以伊斯特小区为球心,逐渐覆盖起一个肉眼看不到的巨大球面弧形,将所有可能在疯病传染范围内的人群全部围堵在了里面。
“雅典娜之冠”远程发动,鹫都-智械系统-“墙”,三级戒备状态。
从此刻起,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从这个半径五公里的圆圈内脱逃;除非IFB代理人的警报解除,否则,这一波流行疯病连半只脚都绝无可能往外踏出。
“雅典娜真爽啊。”夏洛特立刻不无嫉妒地感叹道,“我怎么就干不了这种事?”
“伏尔甘也很好用,不是吗?”赫洛哄着她,心说这权限开给你了还了得,你不把整个鹫都掀翻了都得感谢上帝,“夏洛特,你抓东边,我抓西边,五分钟解决?”
“收到。”
此后两道身影便如利箭向外射出,荷鲁斯之眼能够精准识别疯病患者的外显症状,而伏尔甘之戒则能锁定激素分泌异常、体内卢米奈特能源浓度明显偏高的群体,两人一抓一个准,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把被传染的人抓回出发地,附近的巡警赶来帮忙,隔出了一条长长的防护栏。
很快,防护栏内足足抓满了三十八个患者,赫洛给贝利打了个电话,叫他赶紧带车来接,顺便通知一下白鸽;而后,又给西门发了一条消息——她不确定审委会能控制那些多嘴的新闻媒体么,应该能吧?
夏洛特把最后一个人绑结实了扔到地上,拍拍手,走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流行疯病?都多久没有出现过了?”
说实话,事发突然,就连赫洛自己也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远处的人群都瑟缩着不敢靠近,十分惊惶的样子,她指了指耳麦:“回头给你解释,我们得先把这些人给处理了——厄惟,‘墙’可以解除了。”
“你应该谢谢我。”厄惟不紧不慢地得瑟了一句。
“谢谢你,宝贝。”
厄惟挂断了电话。
赫洛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头前所未有的大。
天鹅湖大道虽然不算最最最繁华的区域,但也处于市中心,这里的房价、地价都很高,商业繁荣,人群密集,是武力警备最严密的场所。
事到如今弄出这样的大场面来,如果放任媒体添油加醋,等到舆论发酵起来,别说她们几个,加上议会、司法局,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这还是大选前夕!
她越想越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心道这个该死的T-01,等她有朝一日真的逮到它了,一定让它不得好死。
夏洛特宽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说:“多大点事儿啊,你放心,只要执勤流程没问题,没人会拿你是问的,就算真针对你了也大多是吓唬吓唬,鸽派肯定会保你啊,现在这个时候谁不想多争取一下啊?”
“话是这么说。”赫洛欲言又止。
夏洛特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她无关,赫洛并不想把对方卷进自己复仇的私事,平白添出许多麻烦。
“算了,反正你有麻烦再找我就好了。”夏洛特也不在乎,对于自己决定要相信的人,她就从来不在乎对方是否有所隐瞒和退避。她转头吼了两声疏散不力的巡警,直接冲上去帮忙了。
“……”
有一股平白的愧疚突然涌进了赫洛的心里。
银龙道:“或许你应该告诉她,毕竟厄惟已经知道T-01的存在,你隐瞒夏洛特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赫洛轻声道:“自己发现和被人告知,不一样的,银龙。”
“你们人类所说的那种保护欲吗?克制地保守秘密,让所有潜在的危险集中在自己身上。”银龙说。
赫洛沉默了片刻,说:“或许吧。”
她想起了自己的日历,就在几天后,她就要在鹫都和吉赛尔·维奇私下会面。
那把强大而冰冷的弓,那把杀了她的父母的弓,那把曾经在她童年的噩梦中反复出现无数次的弓和森寒的箭影都即将成为现实,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出现在她的人生里面。
这种残忍而冷酷的事实,除了目睹过她家覆灭惨状的海文和她的父母,是没有人能够切身理解的。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浪费时间,把自己注定向死而生的命运摊到无辜者的身上?
她一个人也可以,毕竟这么多年来,她唯一被允许擅长的事情就是杀人。
……不是吗。
赫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里都是厚厚的枪茧,仿佛在这一眼中也同时看见了自己过往被鲜血与伤疤浸透的岁月。
就在这时,那个身影突然又折返过来,温暖的大手抓住她的,举起来疑惑地翻了一圈。
赫洛抬头对上夏洛特的视线,对方满脸迷惑,又检查了一遍她的手,说:“没受伤啊?你在看什么,哪里有问题吗?”
赫洛噎了一下:“没有,我只是发呆……”
“那有什么好看的,手上除了茧子还能有什么。”夏洛特松开她的手满不在乎地道,笑嘻嘻地勾了勾同事的肩膀,“别愣着了走走走,这么大事多有意思啊。你能想象那群该死的老东西听说流行疯病复发后会有多目瞪口呆和紧张害怕吗?我都迫不及待了!”
那个瞬间,赫洛突然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短暂失调的呼吸。
“夏洛特。”她睁开眼,认真地说,“我有一个更有趣的故事,你想听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