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头…丁老头。”月君于朦胧中总听得一阵嘈杂声,她缓缓睁眼,许是读了一夜医书,头有些晕。
起初还以为屋外的嘈杂声是梦境,待她清醒过来,这嘈杂声依旧在,她穿好衣裳连忙往屋外跑去。
她循声来至丁老头屋外,屋门半掩,医堂内还有几位师兄守着,兴是怕引起慌乱,她推门进去,只见师父及身旁的师兄皆一脸凝色,瘫坐在地上的丁婆子双目无神,唯有两行清泪。
月君心下一沉,她顾不得行礼,上前用手摸上丁老头的脉搏,竟是…已无脉象。
月君只觉身子一冷,她望向玄安道长:“师父,这是何原因?”
“毒发”
月君听罢面上血色了无,竟是毒发!丁老头的药日日由她过目,何来的毒?
只听玄安道长继续道:“毒烈,不出一个时辰便毒发身亡,倒是你,今日午时才醒?可是身旁有什么异常?”
月君心中围绕着浓雾,毒发?一时辰?她望向屋外,层层白云不见日光,这样的阴天却刺得她双眸生疼,昨夜里读医书读到天将将有亮意才愿睡去,若不贪这一时,如寻常般在医堂中识药配药,丁叔定不会有事的。
她回想着这几日,谢怀安的脸便浮现于她脑中,这几日谢怀安来观中,与那日罗府相遇是否有关?
月君随即又否定这种想法,若真是想给她什么教训无需等到今日。
王妃?更是不可能。
“无有异常,是我疏忽了。”她说完便走至丁婆子身旁,她手轻轻抚着丁婆子的背:“丁婶,是我对不住你。”她同疯了似的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玄安道长哪看过月君如此伤心,他心不忍:“月君,此事与你干系不大,勿要自责。”
哪知话音刚落,屋外便冲来呜呜泱泱的香客,人众多,人声杂。
只听得人群里细碎的声音传来:“前阵子,我见这给丁老头诊病的道姑从后门罗府出来的。”
又有另一人附和道:“莫不是收了钱,办了事不成?”声音倒是愤怒无比。
碎石激起千层浪,只是一瞬间人群讨论的声儿更大了,这“碎石”置身何处已是寻不到了。
成王妃一行人也循着这闹声来到医堂,有识人的便出声道:“是成王妃及成王世子来了,这事儿应是有着落了,”
众人行礼,随后又让出一条道,许是皇家威严,人群里叫嚷声倒是出奇的没了。
“月君。”成王妃进屋与玄安道长见礼后,急忙走向月君,她看着月君呆呆地坐在丁婆子身旁,丢了魂似的,瞧着让人心疼得很。
见月君还想行礼,她忙扶起月君的手:“月君,身子可还好?”
“无碍。”月君努力扯出一丝笑意,亦向成王妃身后的谢怀安颔首。
“将故意闹事者抓出来便是”成王妃一路走来也听了个大概,这明摆着有人故意闹事,将罪名引入青云观罢了,说完便又看向谢怀安:“怀安,你差人…”
“不可”月君与谢怀安同时出声,一声急切,一声清冷。
月君扶着王妃坐下,而后望向玄安道长,玄安道长点了点头,月君走到门前,看着一众香客:
“青云观至今收留月君已十七余年,我月君行事如何,香客们应最是清楚,如今奸人要在我头上安个罪名便罢了,却心狠至极要了丁叔的命,此事月君心中不满不比诸位少,还请诸位勿要着了奸人的道,使得青云观人心惶惶。”月君声音轻盈,许是伤心至极还未缓过来,说完后便又向香客们行了个礼。
青云观常来的香客自是熟知月君的,这些年不知救治了多少穷苦百姓,且若她真是为财舍义之人,青云观诸多道长定是留不得她的。
月君话音刚落,玄安道长声起:“月君平日行事光明磊落,万不会做违背道义之事,此事即是出在青云观,我青云观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各位请散去吧。”
待香客散尽,月君才回屋内,她竟是止不住地身子瘫软,眼看要倒地而去,丰行师兄率先反映过来,想过去扶,料想谢怀安步子更敏捷些,稳稳扶住了月君,众人心中松了口气。
月君心下诧异,这谢怀安里外都是个冷的,做比热心之举倒是出她所料了
“劳烦世子了”月君眉眼含笑,而后便站直了将手臂从谢怀安手中抽离。
谢怀安轻嗯一声,手内一空,心内亦无法察觉地一空。
月君看向众人面色担忧,心中虽有暖意泛过,却也有些无奈,她又不是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再说在青云观也习得些三脚猫功夫,哪有那么弱不禁风。
待医堂内处理好后,月君终是能好好想想这事了,她脑中无数条丝线牵过,最后还是被她揉碎,化成了一团迷雾。
“道姑可思索出些什么?”谢怀安走至医堂,依旧是身月白长袍,面容依旧清冷,月君却觉着比前日里少了些压迫。
月君摇了摇头,看着坐下的谢怀安给他添了杯热茶,只听得身旁的谢怀安开口道:“今日我即在此,为何不将罗府之事说与众人?”
月君听不出情绪,只觉头大。
“这毒烈而且奇,应是来自燕地,世子多半已经知晓了罢,若是将世子说出来,那便不是简单命案了。”
燕地,成王世子,大元命案三者结合,恐怕整个青云观都会被连累。
“是罗县令命人做的”
月君听完,端茶的手一抖,心中的怒意似是要将她吞噬,她心内早已猜测是罗县令,却有无凭无据:“竟真是这畜生,这些个为非作歹的东西,真是…”
不对,刚想继续骂下去,这燕地的毒,为何罗县令会有?月君心中咯噔一声,结局看似了然,实则又升起另一层迷雾。
官场之事她不了解,但罗县令与他儿子闹出这么多事,依然屹立不倒,如今又与燕地扯上干系,倒真是不简单,只是丁叔之事,又如何能作罢?
月君狐疑地看向谢怀安,莫不是真与成王府有关?
“道姑是在怀疑本世子?”谢怀安垂眸看着月君。
“不敢,不敢”月君被看得有些心虚。
“本觉着你是个聪慧的…”
“世子多虑了,世子同我说这些已是感激不尽,自是不可能怀疑世子。”月君赶忙接话,如若真是成王府手笔,谢怀安也无需同她说这些,的确是她多虑了。
青云观内此时已有些阴沉沉,是降雨之兆,没过一会,已有丝丝细飘下,带着些凉意,月君领着谢怀安进了药房躲雨,她翻找了一番,终是找到把油纸伞
月君将伞递至谢怀安面前:“世子,只余一把伞,恕不远送了。”
“烦请道姑送一程。”
月君抬头,严重闪过疑惑,只听谢怀安继续道:“如此,便不用特意还伞。”
月君失笑:“此伞便赠予世子了。”说完便又觉着好似她不愿相送,只好妥协
“世子请吧。”
青云观内雾雨朦胧,谢怀安撑着伞情绪不明,倒是走在一旁的月君心内忐忑。
“世子,忽想起医堂内还有药未煎好,便送到这罢。”话音刚落,不等谢怀安发话,便急忙忙跑回去了,倒是真怕药煎坏似的。
待月君不见了身影,谢怀安唤了声仓言。
“这几日让罗期受些苦头”
“是”仓言领命便退下了。
而谢怀安站在雨中不曾移动脚步,他望着月君消失的方向,面上倏尔闪过笑意。
真是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