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岗这地儿臭名昭著,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贫穷野蛮的味道。
我问:“合岗的何处?”
他答:“东隅,过红荆棘林,绕行千里长的荒漠边缘,有着一家客栈,发生了同样死状的命案。那里应当才是她真正被驾驭成鬼的地方。”
红荆棘林?侯长渡看出了我的疑惑,给我解释道:“二十多年前上任那名管事惨无人道,剥削压迫那里的穷人,穷人更穷富人更富,也没人去管。原来在百姓们定居的土地上生出了一片红荆棘林,大陆最浓密最致命的地方,原本他们都是因为土壤肥沃才住在那里的,结果管事也看中了那儿的价值,拿来用做奇毒研究,生出的这片林子。”
“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别的?”我问他,盘算到带几个伙计同行安全性会更大一些。
“林子没有什么危险的,危险的是那儿的人。当地人因为穷,早就没了土地更重,还要被富人们抓取修殿盖房,所以饿得厉害,会‘易子而食’,吃剩下的把肉弄碎,挂到叶子上,渐渐的把叶子和草丛都染成了红……肥沃的土壤就成了他们最基本的粮米。”
我沉默了会儿,对此只能感觉深深的悲哀,大陆最具有代表权的人是侯君,也就是天下共主,那个人是怎么想的,作为儿子的侯长渡当然最一清二楚,所以我问他:“没一位家主管过么?”
他摇摇头,道:“富人统治了绝大部分的经济命脉,就算管事想要改变也无力回天,更别说他本就事不关己还主动加重了剥削,我父亲也不是什么明君,你这两日不是听那掌柜的说过了么,他苛捐杂税是不会做损害与合岗外贸相应的多余事情。”
我听罢,心有余而力不足,百姓又做错了什么?小二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谁不是想活命,家族之间利益的斗争却让很多无辜人死于非命,我承认我小时笼罩在我父亲给予诸多可怜人的阴影之下,他从我小时就教导我,江家扶贫济弱,是共主身边的二把手,是百姓最幸福的宜居之洲。
宜居宜居,大概是这样的意思么?
酒壶被他喝空了,我瞅了半天也想喝点,果然人心烦意乱时就热衷于把自己弄昏弄傻,好象这样就脱离尘世飞升成仙了一样,但实际哪有什么神啊仙啊的,大家都是弊端很重的普通人,看见晚上空中有流星划过还会许愿的人,洲内各处还建了无数座寺庙常常灯下祈福的人。
喝酒喝了一会儿,倒也没怎么醉,还是明月清的烈度太轻了,我忽然听见侯长渡问:“合岗地况复杂,你有没有带地图?”
我想了想,“有。”
倒不是我好未雨绸缪或多此一举,而是当今大陆所有地方的地图都被我压好随身带着,这事的原因我还不忍回想,说来话长。
要追溯到我还是一个狗都嫌的男娃娃时,皮得很,课听烦了,不想上,凭借我母亲教我的一些身手翻墙溜了,小时候我也不知好歹,跑进了某个犄角旮旯,还凑巧遇见了一个被拐卖的小乞丐,于是我英雄救美,结果双双迷路。
但我还很幸运,虽然当时年纪很小记不清事儿,但我还记得很清楚的父母兄长骂了我一个多月,那时不过一个狗都嫌的淘气娃,一点儿没听进去,撒娇了好几天他们就不管我了。
我兄长记性很好,在我临行前又跟我回忆了一遍,尴尬的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硬给我塞了五洲和中立国的地图,我怕他没完没了,就赶紧揣着出发。
现在一想,真不愧是心眼子颇多的兄长。我看了眼侯长渡,突然心生疑惑:合岗不是他的目的地之一么?没准备地图?
酒喝完了,我拿了盘花生嚼,嚼完差不多不晃了,就停了嘴,然而对面那人又拎来一壶热茶,配着花生喝得没完了,呷嘴,意犹未尽的。
见他没走,反正四周人也挺多,我也打算再坐一会儿,等到下午去附近转转胡吃海喝一顿,然后再叫来几个伙计保驾护航一下,我看侯长渡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不靠谱,感觉他会是那只死到临头了还要放声高歌一番的男人。
罢了,他还不在我要走了,撑不住了。
一早虽然睡了个回笼觉,但终究是“早上困困一天”,我独自一人回房,趁机霸占了床铺,闭上眼,倦怠地想着:一切烦恼都会过去,只要等到醒来。
我意识慢慢沉到海底,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突然,我感受到一个震动,很是巨大,好像在海面上有个神一般的强者在突破似的,把我轰然震醒。
我睁眼一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侯长渡双手拿着一口锣,瞬间我瞪大双眼,不是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侯长渡好像看懂了我的震惊,解释道:“哦你说这个?楼下一会儿有个送亲队伍,我刚刚去买了只珍珠鸟,偶然看见了,这不怕他们把你吵醒我就掏了把银子让他们晚点儿再敲。”
我强压下快要喷出来的怒火,一把拽过那口锣,往床上一放,道:“你人还怪好的嘞。”
那人还笑嘻嘻说:“放心,一会儿就还回去了,哦对了,瞧瞧我新买的这两只鸟儿,一对儿。”
他不说我还没注意,我瞅了瞅没瞧见,然后他就吹了声口哨,霎时间鸟儿的叽叽喳喳就像暴雨天的雷声一般轰隆轰隆,有过之而无不及,还让我联想到寓言话本中的掩耳盗铃的小子。
鸟儿吵了半天,我不知道是不是饿了,侯长渡笑了半天才吹了把口哨,叫声停了,但他说话了,“睡什么睡,下去看看。”
我头疼,捂着脑袋问他:“ 你套什么近乎,横二爷?要是去寻乐您还是自个儿去吧,小的盖不奉陪。”说着我就要躺回去,真希望这个天下更给人多一些独处空间。
“你真不感兴趣?呵呵,得了吧,我要一说你指定跟我走了。”我听着侯长渡说什么鬼话,他笑声很嚣张,跟他这个人似的,侯家的储君未来的共主,行吧,也不违和。
接着他像拿捏准了我似的,笑道:“楼下其实不是送亲的队伍,是向咱们游行抗议的蠢东西,一个个的,说两家费了一个多月命案未决,还忘恩负义,大概还有一盏茶功夫就闯上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