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江星遥刚放下茶杯,来人已站在她面前了。
江青月聪慧,平日里从来都端着,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如今站在江星遥面前,五官却因着愤怒都扭在一起,竟看不出半分从前的貌美。
“姐姐来了,快请坐吧。”江星遥笑着招呼道。江青月可无心陪江星遥演戏,她端起江星遥面前的茶杯,一伸手将杯中的茶全然泼在了江星遥的脸上。
“贱妇!”江青月摔了杯子就要往前冲,嘴里还叫嚷着,“你这不要脸的娼妇!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脸!”
眼看着江青月的巴掌要落在江星遥脸上,灵乡立刻冲上前,死死拖着江青月,“三姑娘这是做什么!我家姑娘好好坐在绣坊里,又没招惹你,怎的你一来就要动手伤人的!”
灵乡话没说完,江青月身边的两个妈妈便一把拖过她,将她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你是哪来的小畜生,竟也敢在国公少夫人面前撒野,等处置完江家这没脸没皮的庶女,便回了江家老爷,乱棍打死你!”
江星遥扫了一眼这两位妈妈,并非宋家体面的管家婆子,瞧着倒像是在后院种树载花干蛮力活计的。行啊江青月,难为你来之前精挑细选出两个厉害的,横竖今日你是要豁出去了。
因着那两个妈妈和灵乡在地上扭打,江青月短暂停下了脚步。
江星遥怕她回过神来,于是赶紧添了把柴,佯装惊恐的用双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委委屈屈地哭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快快让妈妈手下留情,放了灵乡吧。姐姐不是第一次闹上门了,星遥当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昨日才归京,此去苏州城,许久不见姐姐,星遥自问并没有惹姐姐不快啊!”
江青月最见不得江星遥这幅狐媚绿茶样,江星遥三言两语便激的她失了分寸,她抢着上前还要继续教训江星遥,灵乡伸出手抱着她的脚踝不让她向前。
这边江青月挣脱不开,江星遥看着江青月,边哭边眼神挑衅地低语说,“姐姐怎的每每见了我,竟都是这般模样,当真令人厌烦,也怨不得有些人宁愿纳妾也不愿见你。”
“你说什么!”江青月原本就已乱了阵脚,如今听了这句话,更是完全失了理智,她拿起桌上的茶具,生生往江星遥的身上砸去。江星遥来不及闪躲,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子。
江星遥哭的更委屈了,心里却想算了挨两下就挨两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江青月又拿起桌上一个厚实的琉璃尊砸向江星遥,眼看着那琉璃尊要砸在江星遥眼睛上,江星遥吓得刚要闭眼躲避,忽然眼前出现一只手,稳稳抓住了杯子。
江星遥惊恐地抬头看,一个陌生男子挡在江星遥面前,看着江青月道,“夫人可受伤了?”
江青月没料到有人会来,此刻正披头散发满嘴污言秽语地要继续跟江星遥拼命,听到那男子的话,她只能尴尬地停下来,嘴里还喘着粗气,胡乱的扶了扶头上的步摇。
对面的男子并未说话,只是盯着江青月看着,江青月的脸色由青绿变得赤红,如今又变成了惨白,手不自然的拢了一下头发,而后讥讽道,“大理寺日理万机,郑大人好风雅,不忙着断案,倒是有功夫跑来当护花使者。”
那男子笑了笑,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身后的楼梯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原以为你说有好东西给我看是哄我出来陪你玩,不想今日竟能看到京都第一才女在唱大戏,天寒地冻的,也不枉我陪你出来走这一遭了。”
江星遥回头看去,来人是毅王侧妃和安阳公主,顿时心中狂喜。
“江青月,几月不见,没成想你已是称霸武林的高手了!果然京都第一才女,学什么都快。”安阳笑嘻嘻地走过来,阴阳怪气地挤兑江青月。
江青月脖子都气粗了,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江星遥站在江青月身后,等着众人都站定,她委屈道,“原是我不好,许久不见姐姐,还想着跟姐姐今日来,能跟姐姐叙叙旧,不知怎的又惹怒了姐姐。”说罢她假惺惺地擦了擦泪。
江青月吃了大亏,却又不能将今日来所为何事告知他人,憋屈地如同吞了苍蝇屎。她恶狠狠地瞪了江星遥一眼,转头草草对毅王侧妃和安阳行了礼,扭头便走。
江星遥赶紧追上去道歉。“姐姐,你等等我,今日不知怎么惹恼了姐姐,还望姐姐恕罪。”
江青月停下脚步,对江星遥低声说道,“你这贱人少在这给我演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倒要看看你这娼妇还能快活几日。”
江星遥哭着追她往楼下走,到了视线盲区的楼梯拐角,江星遥突然停下来冷笑,江青月皱着眉,不知她是何意,“你笑什么?”
江星遥无声地用嘴型告诉江青月,“快回去给宋洺沏茶吧,昨日见他,口唇都干裂了呢。”
江青月恨不得立刻杀了江星遥, “你好得很,你等着,咱们江府见。”
江星遥点点头,“就不留姐姐了,过两日新春,姐姐记得带上俏姨娘来给我们瞧瞧。”
江青月从前知道江星遥的四两拨千斤和装傻的功夫,但这是她第一次被江星遥架在人前当小丑,她如今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看着绣坊下面的人对她窃窃私语的样子,她的杀心更重了。
江青月走后,江星遥去后院更衣,而后上楼去见安阳和毅王侧妃,不想郑越也在。江星遥向毅王侧妃行了礼,而后对郑越开口道,“今日多谢郑大人出手相救,只是大理寺事务繁忙,不知郑大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呢?”
郑越笑了笑,“年关将至,夫人总想再添置些年货,她一早听说姑娘铺子里有不少时新玩意,恰我今日休沐,便随她出来。”
“原始如此,”江星遥点点头,“灵乡,你随大人去寻夫人,给郑大人备些礼物。”
郑越谢了江星遥,随灵乡下楼去了。
江星遥来到毅王侧妃身边,安阳让她坐,侧妃却没开口同意,只对安阳说,“听说绣坊内有位画师技艺出众,你不是一直想画像吗,去瞧瞧吧。”
安阳没心没肺,听了后满口答应,“星遥,那我下去看看,我一直想要一副画像呢。你陪我嫂嫂在这里坐坐。”
说罢不等江星遥反应,她便匆匆跑下楼去了。
江星遥站在毅王侧妃身边,静静地等着她喝手中的茶。
毅王侧妃先开口打破了平静,“今日你引我来看这出戏,为的是什么?”
这侧妃果然聪慧,猜到江星遥是故意激怒江青月,她也没拐弯抹角,“是想您替我撑腰”。
“哦?”侧妃笑了笑,“你怎知我会替你撑腰?”
江星遥没回答她,只是突然跪在她面前,“贵人可知萧峰的下落?”
那侧妃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星遥,“你是来找我打听这件事的?”
江星遥点点头,泪也跟着掉了下来,“贵人恕罪,实在是我走投无路才冒险出此下策。江州回来的路上,我还能听闻众人去寻他,而今半个多月过去了,竟是半点消息也没了。大家都说他受了伤,这般搜救都找不到人呢,怕是已经不好了。”
“我知此事与贵人无关,贵人也没理由帮我,可他是殿下的兄弟,您便是他的嫂嫂,是他的亲人,我总是要再求求您,帮着我打听打听他的下落,即便大家都放弃了,我也要救他的。求您开恩,让我知道该去哪里救他。”
江星遥原只是想与她做个交易,让她留心清安的下落,怎料话一出口,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毅王侧妃有一丝动容,只是她还无法全然相信江星遥。
“刚刚江青月在,你也哭的伤心,我有怎知你是真心,还是装的。”侧妃淡淡说道。
“贵人,这不一样。”江星遥擦了泪,抽泣道,“江青月三番五次要害我,我不过是想自保。可萧峰不一样,为了他,我所有的一切都能豁出去的。”
江星遥眼神诚恳,跪在地上拽了拽侧妃的裙角,“您帮帮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求求您,我真的很想他。”
侧妃被江星遥说的有些乱了心神,她顿了顿,叹息道,“他救过殿下,这份恩情我自是放在心上的。只是我一介女流,并不懂这许多弯弯绕绕。”
江星遥明白,侧妃需要这场交易,于是她擦了擦泪,接着说,“贵人放心,我必不是一味求夫人,我去过云家,也见了家主和云姑娘。”
“放肆!”江星遥没料到那侧妃突然发起了脾气,“你一个黄毛丫头,张口闭口云家,当我是什么人,又当云家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说罢她便起身要走,江星遥赶紧起身拉着她的衣袖,“贵人说的是,是我唐突了。”
侧妃回头,看着江星遥一脸诚恳地看向自己,眼神晦暗不明。
过了半晌,她开口幽幽说道,“你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想是江熠无能,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不该住在江熠的宅院里,倒是江家仁义,没将你赶去城郊的三清园。还放你出来做生意。”
“只是江家好心,你未必领情。竟生出了攀附皇家之心。我看这铺子早日关了为好,而你,更该让你去做那打更人,寅时三刻都不许睡觉,搓搓你身上的锐气!”
说罢侧妃朝楼下走去,喊着安阳就要回去。
安阳不明就里,看着生气上了马车的侧妃,赶紧问江星遥发生了何事。
“无妨,”江星遥安慰她,“你随她回去吧。柳沅未画完的画,改日你再来,我让他重新给你画完。”
安阳和侧妃都走后,江星遥才堪堪觉得疲倦。她头很疼,肚子也饿了,这大半天全是在强撑着。
灵乡瞧着心疼,劝江星遥回去歇着,“绣坊我与杨大哥都在,人手尽够了,姑娘回去睡会吧,原就染了风寒,赶路也没休息好,瞧瞧姑娘都瘦成什么样了。”
也好,江星遥如今确实困倦,灵乡让车夫套了车。
路上灵乡感慨江青月今日真是吃了个大亏,苦心经营这许久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号,如今变成了京都第一武林高手,不知回了江家如何发脾气呢。只是今日竟这么巧,她来,刚好就被毅王殿下的侧妃看到了。还阴阳怪气损了江青月一通,看看江青月那憋屈的嘴脸,当真是痛快。
江星遥笑笑没说话,她心中却明白,今日一切并非凑巧,她算定了江青月一定会来。
宋洺找借口宿在军营,许久都不归家,却跑来郊外行宫等江星遥,江青月必定昨日就知道了此事,又不能去江熠的院子发疯,才会今日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撒泼。
至于碰到毅王侧妃这事,江星遥知道送拜帖给侧妃,她一定会来。
云家一向神秘,外界根本无从探知云如烟的一星半点的信息。侧妃同毅王殿下情谊深厚,又怎会对云如烟全然不好奇?
清安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江星遥不着急是假的。她笃定毅王的侧妃会来,也知道她一定愿意跟自己做交易。
那便正好让江青月在众人面前吃个亏吧,不去添把柴,江青月怎么能去江家把火烧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