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微......?”谢清彻底清醒了,瞧这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剑招,他试探性叫道。
“咳咳......”刚刚隐隐觉得被子带着一股子馊味,下意识抽剑砍开,此刻棉花乱飞,呛得李昭微一阵难受,“是我......”
“......”
虽然自己也是离经叛道的糟老头吧,但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徒儿:“你天没亮,跟鬼似的站在那干啥呢!”
李昭微将桌布从身上解下来,丢到地上,坐到桌旁:“手痒。”
“你不睡觉手痒什么?”
“何从一大早就在练她的镖师娃娃,吵死个人——那天我跟她交过手,现在的她扛不住我的剑,感觉除了您我跟谁打都不地道。”
“......不能日上三竿再练?”
“不能,睡不着了,闻鸡起舞才能显得我勤奋。”
谢清翻了个白眼,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天际的夜色还没褪去,“你别跟我来这套胡咧咧,说实话,你想干嘛。”
“我想抢回我祖父的尸体。”
“你......”谢清睡了一觉,胡子都乱糟糟,闻言他捋胡子的手为之一顿,静默几息,“你这是以卵击石。”
“我想过了,我亲自去,另外会通知卫景珩,争取在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偷了就走。”
“我与你一起去。”谢清手起刀落,剪掉打死结的胡须。
“我去就好,此趟我无十足把握。你们不必......”
李昭微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寒光一闪,一把铁器带着杀意,直奔面门,她当即一拍桌子,连人带凳往后侧方退去,于此同时,软剑斜挥,只听“铿锵”一声,金石之声震颤不停。
一把剪子深深扎在柱子里。
李昭微还未喘息,一柄拂尘搅着风,当头打来。
她脚尖一点,从凳子上跃起,人才离开,凳子被拂尘劈成五瓣。李昭微趁谢清还没收回攻势,转身从窗户跃出,落到万木春医馆的院内。
而此时常道春已经被惊醒,只着中衣匆忙开门来瞧。
待见到院中一老一少,他不禁龇牙咧嘴,这两混球是要拆了他医馆吗?
谢清追出窗外,手上没停,脚下连扫李昭微下盘,逼她后退,同时拂尘翻甩,直打面门。
李昭微且退且瞧,趁机用软剑搅住拂尘,卡住他的动作。两人较量之际,谢清运起内功,根根拂尘似长了眼,缠紧了李昭微的剑身。
内力顺着软剑震得李昭微虎口生疼,内脏血气翻涌。她蓦地想起如今已经可以随意动用内力,当即也运转周天与谢清对抗起来。
两个强者的较量,风皆化作无形的刀刃,纷纷射向四面八方,刮得树叶簌簌落下,院内晒着的药材亦被劲风掀得四仰八叉。
身随心动,意有所感,李昭微手握软剑,缠着拂尘以身带剑,绕着庭院跑,一脚踩上树干,整个人借力树干,横挂在树上,一剑使劲来回荡扫,如一叶惊秋,惊起一树寒鸦。
太岳剑法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拂尘被搅散开,马尾做的尘尾根根炸开竖立。
谢清松手,任由拂尘被抛向天空,再落到地上,他没有去看拂尘一眼,只是凝神感受李昭微的气息,过了一刻,他才笑道:“何从确实不是你对手了。”
李昭微还没接话,谢清话锋一转:“可你再能打,你能经历多少车轮战?你一人去过于冒险,我不同意。”
李昭微靠在树下,揉着发酸的虎口,声音发闷:“此计太险,你们没必要陪我冒险。”
谢清越过她,瞧向房门口的常道春。
常道春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了解这个女娃娃的性格,冲谢清轻轻摇头——不要跟她犟。
谢清回神想了下,她绕不开何从他们盯梢细作,他还是跟何从他们打声招呼得了。想好如何做后,谢清也不坚持,捡起拂尘轻轻擦拭,“朱雀髓天生地长,烈火岩浆孕育出来的,对增长内力有好处,原本此物过于爆裂,寻常人使用容易走火入魔。”说及此,他想起上个走火入魔的是般若的师父,他轻轻摇头,从脑海里赶出这些杂念,他现在还不想面对般若的事。
“而你体内常年受寒毒侵蚀,反而不怕此物,因此不仅让你可以动用内力,亦是使得功力有所提升。”
李昭微见他们不追着这个问题不放,脸色也松快些,转头冲常道春问道:“常老头,照这么说我身体大好?再也无碍?”
常道春瞅着满地狼藉,不满地瞥着嘴:“都多久了,你才想起来问我?”
“还有,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没有百金赔偿,休想我告诉你。”他颤颤巍巍指着满地药材,痛心疾首道。
李昭微摸摸袖口,早上扮的是“皇帝老儿”,自然身无分文。
卫景珩才回到嘉潼关,怎曾想碰到聂漠封回巡,才踏进县衙就抓去一起夜巡,半夜点兵,阵仗大得很。
他来回两夜赶路,已是累得够呛,原本指望着昨个儿可以睡一觉,这么一折腾就是整宿,歇下来已经天亮。
守墨给他铺好床,想叫他歇息,谁知卫景珩才直板板躺上去没一会,整个人又蹦起来,大喝道:“笔墨伺候。”
“......”主子中邪了?守墨虽不解,但还是立刻端来纸墨笔砚。
卫景珩将就坐在卧室桌前,铺开宣纸,狼毫蘸满墨,提笔正要写,一滴墨水滴在纸上,透过去晕染到桌上,他愣了下,又回去刮刮毛笔,一支笔在砚池旁来回刮,刮得不知终时。
守墨眼明手快,早就换好了新的信纸,只是卫景珩脑中千百回绕,一时间不知道要从何落笔。
要说什么,说昨夜无意冒犯?
还是说,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都不是,他们之间无需摆到明面上来。
最终,连困意都消弭了,他才郑重地落笔,封装好,浇了火漆,方方正正盖上自己的私印,吩咐守墨要亲自送到。
守墨捏着那封信,迟疑道:“您当真要送此信?”
回答他的只有飘荡的床帘,上面写满了——别逼逼赖赖,滚去办事。
无奈,守墨只好去后院挑了匹好马,随便拎了水袋,快马出城。
守墨找到李昭微的时候,她正在琼楼,跟着陆长荣看账。
听闻个年轻小官爷找自己,出来一看,原来是穿着宁王府侍卫服的守墨。
瞧见他,李昭微下意识问道:“你来找长华过招的?”
守墨竟无语凝噎,最近主子这么反常,怕不是跟她呆多了,被过了脑子坏掉的病气?守墨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信件,双手奉上道:“这是我们家世子给您的信。”
李昭微没睡够,看了一下午的账,头昏脑胀,一时间没想到这是要干嘛,难道是北狄有动静?思及此处,她连忙曲起一条腿,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手起刀落,割开信封,掏出信纸,正要严肃拜读,展开瞬间,她却愣住。
柳骨颜筋,劲骨丰肌,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上书“千年”两个大字。
李昭微不可置信,又来回翻看,再掏出火折子在下面来回烤,最终确认,只有这两个字。
“就这?”
守墨抿嘴。
“你跑马半天送来的?”
守墨望天,不可言说。
正是不知所以然之际,李昭微突然想起,昨日临行前他怎么说来着?祸害遗千年?
所以,只是封平安信。
午后的风一吹,吹皱涟漪,李昭微将信叠好,装回去,又将封口对整齐,此时她才看到被割断的漆印,小小一方,写着“清愉之章”。
陆长华在琼楼待得无聊,出来活动活动筋骨,甩着手臂走出来就看到两个一言不发的人物。
待瞧清李昭微身边的是守墨,他突然兴奋起来:“是你啊!刚好陪我过两招!”
李昭微闻言回神,难得地对守墨和蔼:“长华别闹,他该是一早上没吃了吧,你让唤辰招待一下。”
“守墨,吃点东西再忙?”
守墨确实饿得肚子直咕噜,也不扭捏,抱拳谢过后,跟着长华进楼。终归是少年心气,不打不相识,见起面还能唠两句。
李昭微捏着那封信,站在阳光里,眯眼看着他们俩勾肩搭背。
阳光有些耀眼,她提起那封信,阳光轻而易举穿透信封,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两个游龙戏凤的大字,呼之欲出。
祸害遗千年,他是祸害也要自己做祸害。
可是她已经做了很久祸害,此次怕是不能答应他呢。
李昭微轻笑一声,将这封信仔细收进怀里,熨贴着她的心口。
守墨确实饿坏了,王唤辰也没搞太复杂,直接让后厨下碗面,再割点烤着的羊肉,一起端上来给他吃。
海口大的碗,守墨整个头埋在里面,吃得津津有味。
他才吃完面,羊肉刚咬下一口,只见李昭微在旁边支着头,盯着自己,视线交汇瞬间,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臂,轻轻一抖,一块白玉牌从她手中垂落,丝绦挂在她指尖。
一见这玉牌,守墨心中大骇,羊肉都没来得及吃,丢到碗里,当即撞开椅子,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世子千岁。”
“哪里可以联系你们的人?”李昭微见他如此,缓缓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