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刮鳞去鳃、内脏,鱼头斩下,摊开、拍扁。切掉背部鱼骨,在尾巴处留一段脊骨。
切成花刀,在尾巴处开一个口,将尾巴从刀口中拉出;调好调料后均匀涂抹在鱼身上。
此时锅中油也热了,将鱼身和鱼头蘸少许淀粉下锅炸至外皮金黄。将松子放在油锅中一会儿捞出,留少许油,加入盐、糖、醋等,烧沸后勾芡,将这些放在盘子里扣好[1],趁热交给吴帮工。
此时外面的鬼已经开始各自享用起自己的吃食,但都在暗戳戳的观察这一桌的动静。毕竟鬼差大人下一次馆子很容易,但是对于这些普通鬼来讲,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只见吴帮工吆喝,“松鼠桂鱼来了!”
食盒被轻放在他桌前,掀开盖子,将调好的汤汁浇在金黄的鱼身表面,鱼身发出了“吱吱”的响声,一股热腾腾的香气弥漫开来,让桌前的鬼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试着夹了一筷子,鱼肉味道酸甜可口,吃着外脆里嫩,“妙啊,”鬼有些惊讶于厨师的手艺,“老徐诚不欺我!”
吴帮工笑眯眯地道,“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祝惜棠刚收拾完,从灶间中出来偷偷观察客人反应,见状松了口气。
众鬼也有点心动,但是碍于价格,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此时门口又传来波动,只不过这次,祝惜棠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强大阴气,与黑白无常差不了多少。
她抬头向门口看去,一个有些不耐烦的鬼吏正带着一个身披枷锁的鬼站在门前。
这位鬼吏身着黑衣皂靴,头戴官帽,身形高大,一手拿扇子正不耐烦地扇风,另一手里牵着的锁链差不多婴儿手腕粗细,延伸至鬼手上,牢牢栓了几圈。
被拴住的鬼蓬头垢面,但衣服瞧着面料考究,只是皱皱巴巴的,有些地方还被扯坏了,看上去分外不搭调。
大堂里一时有些安静,之前在讨论的人都噤了声,盯着门口看。鬼吏似乎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打量了一下大堂环境,随即往里走,“这里雅间在哪?”
“楼上,”祝惜棠见吴帮工有些怔愣,走出来回答,“您楼上请,可要用点什么?”
“来壶酒,要烈些的,下酒菜简单来两个,捡好的上,快一点。”
祝惜棠引着鬼吏上楼,“您看着雪竹轩如何,窗外可赏景,您稍作歇息。”屋内角落放着些冰块,早已焚香,香气清凉醒神,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鬼吏嗅闻了一下,露出还算满意的表情,随手抛出一块银子,“看着做,剩下的归你。”
祝惜棠接住,点头,退出门外。
不一会儿,祝惜棠捧着食盒上来,一样样摆在鬼吏面前,“竹叶春,红丝水晶脍,旋炙猪皮肉,凉拌茭白,大人请用。”
鬼吏先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仰头,醇厚绵柔又带着些辛辣的口感,滋味还算尚可;随后又各挑了一筷子尝了尝菜,茭白脆鲜爽滑,水晶脍以鱼皮鱼鳞制成,薄厚适中,晶莹剔透,旋炙猪皮肉火候恰到好处,佐以蘸料更是可口。
鬼吏抬了抬眉毛,姑且算是过关,以刚开店,又没赚多少钱的情况来说,还不错。
抬头看了一眼被拴在角落的鬼魂,冷声道,“别打什么逃跑的主意,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似乎是真的赶时间,鬼吏没多久就又带着这个鬼出现在大堂,身形很快没入洞口消失不见。众鬼终于长舒一口气,大堂当中又恢复了轻松的气氛。
此时几位结伴而行的女鬼袅袅婷婷地准备离开,忽然有一人被柜台上摆放的小盒子吸引了注意力,“这盒子瞧着倒有点意思,”她转头看向吴帮工,“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吴帮工有些忙的晕头转向,思索了一下,“想起来了,这是店内的自制胭脂,几位可要看一看?”
几人起了兴趣,“哦?”
祝惜棠上前来,“你去忙吧,这里我来解释。”她从柜台后拿了一盒,“这是本店制的‘云霞’,只需抹一点,看上去如红日云霞般明艳。”
祝惜棠打开盒子,鲜艳匀称的颜色让几个女鬼有些喜欢,便分别取了一点尝试,有些抹在手腕上,有些直接用在脸上,都是轻轻一抹便晕开,十分方便。
祝惜棠又取来一面镜子让她们看,不仅颜色不突兀,而且衬得气色好了很多,还隐隐带着一股香味。
女鬼内心喜欢,但又不想表露出来,只道,“这看着还好,不过成色上还是比不过花颜。”
花颜就是祝惜棠卖了胭脂的地方。她也不声张,只道,“这本不是驿站主业,就是闲来无事做的,所以量少,别处也没有。”
“但是这些用料还不错,看几位也是第一次来,颜色也很合适,不如就三两银子带走?一共四盒,已经是给您便宜不少了。”
几位女鬼还想讨价还价,祝惜棠也没怎么松口,最终二两八钱银子成交,也算是意外之喜。
今天和昨天相比,鬼来来去去多了不少,祝惜棠和吴帮工频繁穿梭,忙的不可开交,还差点算错了帐。还好许庭霜一直隐身在旁边看着,及时提醒,才没出错。
等天亮打烊之后,许庭霜说什么也让祝惜棠不要开火,“不用管我,快去休息。今天是十四,晚上客人肯定会多,要养精蓄锐。”
祝惜棠之前从未在酒楼忙过,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这种繁忙和紧张依旧出乎祝惜棠的预期。她疲惫地点点头,胡乱吃了点就回去休息了。
倒头睡过去,有意识的时候感觉肚子上又有东西在上蹿下跳。
“……”
小纸人是怎么拖着那么一大堆东西上床,祝惜棠真是越发好奇。这次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提前将茶壶里的水倒掉了,所以分量上轻了不少。
困倦和疲惫在四肢百骸游走,祝惜棠抬头望着床顶,根本不想起床。过了一会儿小纸人开始过来拽她耳朵,她惆怅地结束了自己的赖床时光,起身收拾。
那就再坚持一下。
照例开始营业,这回吴帮工也按时到了,帮忙补充货品,归置清整。他感叹道,“这的生意还真是好,累得我这老腰都在酸疼,要是到了七月十五的晚上,指不定会有多少鬼呢!”
祝惜棠笑着回应,“辛苦了,希望到时候真能大赚一笔。”
吴帮工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不一会儿,里面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客人。据有些人所说,是之前的食客推荐而来,正好赶上这个时候,有闲有钱,难得能出来尝尝鲜。不过今天倒是没有鬼吏驻留此处,大多行色匆匆,穿堂而过。
客人来来往往,终于要打样了,门口来了两位无常。穿白衣的这位看起来身高八尺,面容端正;穿黑衣的娃娃脸,身形略矮一些,看起来有些愁眉苦脸。
“要打烊了?”
祝惜棠将玉佩收起来,“还没有,两位大人想来点什么?线香、酒水、菜品、果蔬都有。”
白无常看着菜牌思索了一下,“那就来两碗面,还有凤尾虾、糟蟹、白切鸡,再来些瓜果,一壶酒,要温的。”
旁边黑无常先前还没什么反应,后面听到“温的”,侧头睁大眼睛看向白无常,但可能是顾及道有旁人在场,脸色又很努力恢复了正常。白无常目不斜视,点完之后就随着祝惜棠的指引向楼上走,黑无常有些气闷,也跟着上楼进了燕来阁。
黑无常,也就是曲安和,打量了一下雅间的装饰,虽然比不上有些驿华美精致,但是看着简单大方,熏香香味和房间的装饰也算是相得益彰,还算可以,不知道菜品如何。
坐下之后见许庭霜离开,他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我说你老胡怎么回事,明明是我们的活,结果被二殿他们抢走了,你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有吗?”白无常胡以墨疑惑地看着他,“咱都忙了一天了,他们说帮咱带走就带走吧,还能喘口气歇会儿。而且我也提前告知判官了,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吧?”
黑无常撇撇嘴,“你不懂,我总觉得二殿那些家伙,一副看着挺有礼貌的样子,实际背地里不知怎么趾高气昂呢,反正看着不舒服。”
“行了行了,”听到外面地动静,白无常敏锐地住了嘴,等祝惜棠上完菜出去,又继续说,“这顿我请,消消气,回去好好歇着,晚上可有的忙。”
黑无常拿起筷子,看着酒发出抗议,“为什么还要温的?”
白无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一喝多就耍酒疯,喝热酒还好点,难不成你想丢人现眼到这吗?”
黑无常默默咬了一下筷子,不吱声了。
这顿饭食有些出乎两鬼的意料,黑无常惊讶,“感觉还行啊。”
“是可以。”曲安和也赞同,“下回轮休想换换口味,可以从她这定点。”
两鬼酒足饭饱,下楼结账准备离开。祝惜棠叫住了他俩,“二位大人觉得如何,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黑无常想了想,“酒味道差些,面食不错。”
祝惜棠听的很认真,“好,多谢二位。”她将精致小盒递给对方,里面有两支线香,“谢礼还请二位大人收下。”
“诶诶,这个我们可不收啊,”黑无常连连摆手,“都是小事,要是想谢就再做好吃点,行了,走了。”
祝惜棠看着二人消失在门外,随即打烊,开始收拾东西,洒扫大堂。
不知为何,平时动作麻利的她今天有些迟钝,不是香炉放错了位置,就是忘记了补货多少,还得反复去查账本,整个人有些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东忙一下,西看一下。
许庭霜见了,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了本书,盘在大堂柜子旁的椅子上随意翻着,由他指挥的小纸人四散开来,在大堂里跟着帮忙。祝惜棠见了,忙着忙着,居然一会儿烦躁不安便慢慢褪去,心也定了下来。
整理完毕,祝惜棠长舒了口气。许庭霜见了,收起书隔空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回房去了。她看着青蛇的背影,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加油。
她对自己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