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祝惜棠分别后,清云观一行人回到了投宿的客栈。等到天亮,留下师兄们照看小弟子,随云子则带着山璟山瑾换了便装熟门熟路入城,一路打听到了最出名的茶馆。
随云子将两个小弟子派出去在临近街上打探消息,自己点了店中最出名的茶,换得了小二眉开眼笑、附赠的茶点若干和滔滔不绝的江湖段子。在茶馆坐了半天,总算七拐八拐打听到了玄真观的头上。
玄真观建成已有几十年历史,因其环境清幽,又在富饶之地,祈福上香者络绎不绝,不乏达官贵人。这一代主持更是心怀悲悯,战乱之时曾多次施粥帮助困苦之人。他们的素斋极为出名,不少人慕名而来,后来更是滋味绝佳,就连有些不爱吃素的人时常也会买上一些。
“哦?”随云子起了点兴趣,“有哪些比较出名?”
“嗨呀,可多了!有素对虾、银耳羹、乌龙戏珠、如意蔬菜卷……” 小二可惜地咂咂嘴,“不过确实不容易抢到,我赶上那一次还是过年掌柜的大发善心,剩了点回来让我们分了。”
“谁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听了半天,身旁的客人忍不住补充,“本来是好心收留难民,结果居然招来了土匪!”
“好像在观里的都死了?”
客人唏嘘,“可不是!这帮土匪也太凶残了,离得还不远,就在宁城东南边的山里,那段时间搞得人心惶惶,生怕土匪打进城来。”
“那土匪也是可恨,”小二愤愤不平,“都逃难到道观里了能是什么有钱人?非得一个都不放过!”
“这不是连神像上的金片都刮走了吗,有的神像都被砸烂了,嘿,也不怕遭报应!”
趁着谈兴正浓,随云子又问了不少话。等到山璟山瑾回来,小二续上了三壶茶,才慢悠悠的离开。
等到第二天,他们又重新进城,换了家茶馆又呆了一天。但是玄真观大家知道的事基本都大同小异,并没有什么新的收获,也似乎并没有人知道城郊有厉鬼出现。
山璟拍拍山瑾略显沮丧的脑袋,权作安慰。随云子也并未多说什么,去铺子里多买了些点心和果脯,哄得山璟又有些开心起来。
等到月亮升到中天,城里一片寂静,路上只能听到打更人的锣响和巡查士兵的脚步声。在看不到的角落,一个人身着黑衣,隐匿在僻静黑暗的地方,一路朝着衙门无声而去。
换了一身装扮的随云子躲开巡查士兵,环顾了一圈,见四下无人翻入衙门墙内。各地官府格局有大同小异之处,他很快便找到了存放案宗的地方,准备查找一番。
之前白天在茶馆时,他便让山璟拿着符纸小人放到官府附近,不知不觉混入衙门中查探。山璟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随口找了个理由避开山瑾去走了一遭。
随云子的符纸小人不知比祝惜棠高明多少,不仅探明了衙门守卫的排布,而且连存放案卷、客房、膳馆、监狱等各处位置都已基本确定,传回给了他,便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
夜间一片漆黑,随云子掏出山瑾和山璟辛辛苦苦抓的一袋萤火虫,在黑暗中发出朦胧的光亮。
“得亏我眼神好。”随云子嘟囔着,开始翻找。
卷宗当中这种土匪劫掠的行径不在少数,大多集中在宁城附近的山间,前两年战乱时期尤其频繁,死伤众多,需要细细分辨。
时间在打更人的声声提醒中流逝,萤火虫也逐渐黯淡下去。眼见快到了天亮的时辰,想找的东西却仍不见踪影。但随云子依旧从容,按时间一一看过翻找。终于,他发现了关于玄真观的记录,其中查验死亡的名单有长长一列。
哦?
熹微的晨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屋内,外面渐渐响起交谈和走动的声音。案卷已经被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无人知晓夜间曾有人来过。那夜晚的潜行者已经将外面的黑色衣袍反过来穿好,瞬间变成一位身着青衣的行人。
时间还早,但有些吃食摊子已经摆了出来,散发出各种热气腾腾的香气吸引过路人。包子铺的老板刚刚把包子蒸好,便听到有人说:
“老板,来一屉,要素的。来些醋。”
“得嘞!”
今天顺利开张,老板快乐地去擦桌子请客人坐好,麻利将包子送了过来。灿烂的日光越发分明,随云子一边吃,一边回忆自己在卷宗里所看到的。
当日在玄真观的几乎全灭,说是几乎,是因为有几人的尸体没有找到。
所以……去哪了呢?
***
很快祝惜棠一行人便回到了柳驿中。途中许庭霜又借了她一些灵气,让她能勉强保持神智清醒回到这里,饶是这样,祝惜棠的身形也已经近乎透明,轮廓变得模糊。
在大堂中的草木见她状态不对,都围了过来,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但是扯到了肩膀的伤,引出一阵阵抽动的疼。她狠命咬着牙,没怎么哼出声来。草木见状,又纷纷散开,只是还是很焦急的样子。
艰难地挪动脚步,祝惜棠找到大堂屏风后面的花纹,选择性忽略了自己体内近乎枯竭的阴气,唤出玉佩,用阴气催动玉佩与其共鸣。很快花纹中间的凹陷扩大成一黑洞洞的入口,森森鬼气释放开来。
“走吧。”不知什么时候青蛇游走到了祝惜棠的身边,“我和你一起去。”祝惜棠明白这是因为自己身体太过虚弱的原因,便没有拒绝。
踏进入口,空间瞬间变换,下一刻就站在了一片旷野上。原野寂静,一望无际的黄沙向远处蔓延,簇簇白草簌簌抖动,远远望去就像在流淌的月光。零星枯树下,一条小路蜿蜒通向远方。祝惜棠往前走了一段,便发现一座亭子,里面隐隐约约有两道人影。
不远处的亭子里,李景鸣正无聊地打着哈欠,“真搞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咱们轮流值守这,鬼影都不见一个,有这功夫还不如去鬼城那边的鬼市逛逛。”
宋琛坐在亭中的石桌旁,看着手中的书册头也不抬,“上次如果不是你把应该逮回来的厉鬼一刀砍了,说不准还真能实现。”
“还说上次,”李景鸣本来斜斜倚在柱子上,一听这话立马直起身子来,“上次要不是你一鞭子把那厉鬼抽到了我跟前,我怎么会被吓到?”
宋琛冷笑一声,刚想反驳,敏锐地察觉到了远处的动静,抬起头来。李景鸣早已望着远处眯起眼,“还真有鬼来啊。地府最近是没人了吗,这么低级的驿也开放了?”
走到近处的祝惜棠停住脚步。她此刻神智有些昏沉,但也只能强打精神向亭中看去。其中一人身着白衣,坐在石凳上,手中还握着一卷书;另一人身着黑衣,坐在亭中的围栏上,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两人身侧都挂有和越飞光一样的腰牌,看来也同样是无常。黑衣服的人首先开口,“呦,新上任的驿长?”
祝惜棠开口,声音已经哑的不成样子,“是的。请问二位大人可是驻留此处的无常?”
“对。”黑衣男子见祝惜棠状态有些不对,略皱起眉问,“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需不需要帮忙?”
祝惜棠有些惊讶于对方的关注,心想这和之前在柳驿遇到的无常客人们有些不一样,无常们一般都不会对灵力低微的鬼怪假以辞色或多加关注,越飞光是特例,怎么自己又遇到一个?
“不用怕,有什么事情……”黑衣的男子还想开口,被白衣男子一个眼刀制止,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白衣鬼吏转头看向祝惜棠,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她头上的簪子,“你身体有恙,快说吧。”
祝惜棠担心回去迟了,抓紧时间把自己在山上和密室内所见所闻讲了一遍,两人对视一眼,表情变得有些认真起来。白衣男子放下书册,将其收起,站起身,表情淡淡,“走,去看看。”
回到柳驿,两位无常了解完地点后迅速出发,鉴于身体原因并未让祝惜棠跟随。许庭霜从她头顶簪子间下来,让她去赶紧休息。祝惜棠摇摇头,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等待着。他叹了口气,将因来了客人而躲藏起来的草木都赶去了后院,自己在大堂和她一同等待。
沉默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两位鬼吏就回来了。
比想象中要快很多。祝惜棠观察了一下,两人的表情和之前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白衣鬼吏宋琛扫了一眼在大堂里的两人,道,“这件事情地府接了,最好不要再去,这段时间休整一下。你们发现的很及时,我会向判官上报此事,三日内会有相应报酬发下来。”
祝惜棠轻轻点头,“多谢两位大人。”她顿了下,还是问了一句,“不知道两位大人看到地下室当中的厉鬼了吗,那里残存的魂魄……”
这回换做李景鸣摇头,“都是残魂,难入轮回。我们会都带回地府,但结果也会是慢慢消散。”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但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她从旁边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线香,“多谢二位大人出手相助。”
李景鸣本来已经想往出口的方向走,闻言停了下来,“这就不用了小姑娘,分内之事而已。”
宋琛闻言,在旁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个小姑娘。在受伤如此严重之时,居然还能撑住,并想着拓展客源,看来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他道,“自己留下吧。到开张卖出去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