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惜棠似乎已经料到了这种回答，仰起头诚恳道，“那就当作请二位大人再帮我一个忙？”她解释，“两位见多识广，但我对大人们的口味、喜好了解得还不是很多，不知自己的手艺应当从哪里精进。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两位大人能够品尝一下，如果能够指点一二感激不尽。”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空空荡荡的大堂给祝惜棠增添了莫名的说服力，两人对视一眼，李景鸣干脆接过，“行吧，那就试试。味道好的话，我们会再来的。”

    祝惜棠松了一口气，面上也微微有了些笑意，“好。麻烦二位大人了。”

    两人不再多言，很快回到了地府。换班时间已过，那边的亭子已经有人接手值守，李景鸣便拽着宋琛回到鬼城殿中，去判官司上报了此事。

    他们在土匪窝中所见与柳驿驿长所描述的有所区别。那位驿长说暗室内墙壁崩塌，其中一只怪物体内的厉鬼被拽了出来，另外两只怪物被击倒，受了重伤倒在一旁，已没有了反抗能力。

    与她同行的妖帮她将怪物和厉鬼均封印在另一处隐蔽的地方，并设下障眼法的结界，常人难以发现，只会认为暗室中一切如常，然后离开。

    按说自柳驿驿长回到驿中，再到通知他们，他们抵达土匪盘踞的地方，都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应当无人察觉，然而等二位无常到达，却发现山上的气氛凝重，已经警戒了起来。

    巡逻的人来来往往，均神情警惕。李景鸣想了想，手握树枝猛地摇晃了两下，树叶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宋琛面无表情地转头瞪着他，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抬头望天。

    “谁！”

    巡逻的人敏锐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有人的刀已经从鞘中推出来了一截。几人谨慎地慢慢接近，用刀拨开草丛，然而树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发现。

    较为年轻的一人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嘛。”

    “你懂个屁！”领头的人没好气地骂，“走了走了，接着巡逻，最近这段日子小心点！”

    两位无常在他们接近的时候便已悄悄离开，早已不在此处。虽说两人脱身如此容易，面色却也不轻松。

    “你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了吗。”李景鸣一边搜寻青蛇所说的地点，一边沉声问。

    “符箓。”宋琛回答。“一手兵刃，一手攥着符箓，而且不是骗人的假货。”

    反应迅速，说明土匪极为重视并发现了异常，手握大量符箓，说明与修道之人关系密切，且有一定道行。或最坏的一种情况……

    两人在许庭霜说的地点挖出了怪物和厉鬼。宋琛蹲下检查一番，直起身子，“母体是人将死未死时练成，之前经历了各种折磨，怨气极大，类僵。其余魂魄本应由鬼吏引导归于地府，但不知为何没有被带走，却在腹中相互残杀。被吞的只剩残魂，浑浑噩噩也无法辨认身份。”

    李景鸣掏出锁链，“先带走吧，都已非阳间之物，回地府再说。”正想将怪物腹中残魂钩住拉出来，没想到怪物身上陡然燃起火焰！

    “退后！”宋琛喝道，“小心别沾到身上！”

    李景鸣眼疾手快，将怪物们身体内大部分残魂拉了出来，同时宋琛上前，锋利剑刃一劈一挑，将尚未燃烧的怪物身体的一部分抛在了后面。火势来的快去的也快，熄灭后，地面上只剩下一堆灰烬。

    李景鸣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横生波折，显然已经不是光凭他们就能解决的事情了。“走吧，回去交差。”

    “如此。”梁判官听完叙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带回来的残肢和残魂，“这至少也是十几个魂魄了。我会查看宁城的生死簿有无异状。崔判官今日有事外出，等他回来之后，我会如实禀报。也请二位尽快将此事写成公文，上报殿中交予我。”

    梁判官算是殿中资历较老的判官之一，为人稳重，办事妥帖，之前也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今日正好负责轮值殿中。之前由于战乱，判官、勾魂使、各司等都疯狂运转，负责卷宗的鬼吏几乎都要被埋在层层叠叠、各种没处理完的簿子下。

    那时简直是愁云惨淡，阴风阵阵。判官们都一脸疲容，更有甚者眼窝深陷，眼下青黑，双目呆滞，身形飘忽。

    而如有异常情况，如有人未至阳寿而枉死之类的，则负责押送的无常们要被鬼吏抓住写下异常经过。对此无常们是一个比两个头大，又要勾魂又要写文书，不写的话那些鬼吏又会哭天喊地抱着腿不让走，以至于现在李景鸣听到这个还一脸愁容，倒是宋琛表情没什么变化，“好。”

    出了大殿，回到自己的休息处，李景鸣有些好奇地拿出了祝惜棠给的盒子，“尝尝？”

    白衣鬼吏捻起一根，拿近轻轻嗅闻了一下，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点燃试试。”

    很快，造型古朴雅致的香炉当中，一股沉静、清甜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久久不散，闻之使人心平气和。虽料到香不错，但宋琛内心还是有些惊讶，李景鸣则把惊奇写在了脸上，“用料看起来不算名贵，但味道不错，这是那小姑娘自己做的？”

    “穷成那样，八九不离十。”

    李景鸣啧啧称奇，“看来下回可以试试别的，差点错过好东西。”

    宋琛望着远处正在整理卷宗的几个小鬼吏，从刚才闻到味道起就频频向这边偷偷看，有两个大胆的还装作不经意的路过，默默吸上一口，“好，有空就去看看。”

    ***

    撑到两位鬼吏离开，祝惜棠已经是强弩之末，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昏昏沉沉间，许多不同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会儿，那些画面消逝，脑海又归于宁静。

    她慢慢醒转，知觉开始缓慢恢复。伤口已经不太痛了，但脑子一片空白，一时之间只能盯着床顶发愣。等过了一会儿，大脑开始缓缓转动，扫了眼屋内，才注意到人参就在床边小几上守着。

    之前人参见她睁开眼，但一动不动还有些不敢上前，这时见她看向自己，便迈着根须过来，用叶子探了探她的脑门。

    “没发烧，不会发烧的。”祝惜棠笑了笑，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前直接抄起茶壶咕咚咕咚喝水。多半壶水下去，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清凉的水流过喉咙，让人神智更加清醒。她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又变得凝实，空气中似乎灵气也更多了些。

    灵气怎么会多，难道是地府那边送过来的，我这是……睡了多久？

    推开门出去，低头一看周围站了一圈草木，正都仰着叶子，似乎都在眼巴巴地看着她。祝惜棠忍不住笑了笑，“没什么事了。放心。”

    尽管身上还隐隐作痛，但已经好转了太多，估计再修养五六天就能彻底恢复。

    许庭霜正盘踞在石桌上，旁边放着精致的玉壶和酒杯。见祝惜棠出来看向她，“醒了？”

    “前辈，是地府的灵气已经到了吗？”她的嗓子也好了许多，“我睡了多久了？”

    “你睡了三天，灵气是无常走了一天后到的。”许庭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当时直接倒在地上，把它们吓了一跳，跟着忙前忙后。我说你需要静养，才都恋恋不舍地在门外守着，只留了一个在里面。”

    她想到当时自己的鞋子整整齐齐放在床边，被子也好好盖在身上，是谁帮的忙一目了然。祝惜棠心下一暖，转头对着草木们道，“辛苦了，谢谢。”

    草木们簌簌摇动着叶子，仿佛在说不用谢。紧接着，几个草木又向僻静处跑去，看得她有些疑惑。然而很快，祝惜棠便看到它们推推搡搡，拉着一个躲起来的小家伙过来了。

    正是几天没见的天门冬。

    几天不见，天门冬似乎就又长大了一些。它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被推到了祝惜棠面前。她蹲下身，“几天没见，这里还习惯吗？习惯的话，上下晃晃叶子？”

    天门冬有些扭捏，但还是轻轻上下晃了晃叶子，没有了刚来时候的紧张和抗拒。

    “我讲了一遍你去做了什么，它似乎很感谢。”青蛇金色的眼瞳注视着天门冬，“它很关注玄真观里的人的现状，理解能力也比其他草木更快。”

    祝惜棠有些意外，低头看向天门冬，“是这样吗？”

    天门冬扭扭捏捏，团成一团的枝条舒展开来，露出里面的东西，递到她的面前。

    是一块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小石头。边缘光滑，外表很像白色的鹅卵石，周围用细细的青色枝条固定好，成了一条颇有野趣的小挂坠。

    “送我的？”她有些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发问。

    天门冬大概是有些害羞，上下晃了晃叶子，就将这个往她怀里猛地一塞，然后飞速跑走了。

    祝惜棠看着怀里的小挂坠，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随后小心收到了荷包里。

    “两个小朋友。”许庭霜看着，淡淡点评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