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到自己一意孤行要学画，结果美术老师对她辛辛苦苦画出来的作品一通贬低，并说她完全不是学美术的材料。

    ——后来她灰溜溜地回学校上文化课，结果发现数学老师讲的内容，一个字也听不懂，成绩一落千丈。

    ——老爸和爷爷拿着成绩单坐在桌边朝她唉声叹气，说“林海你真的让我们很失望。”

    第二天，她是顶着两只浮肿的眼睛来的教室。屁股还没沾到板凳，就趴到桌上呼呼睡了起来。

    正在前面看书的李一言，听到她的动静，转过头去，发现女孩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也猜到了七七八八，随手把自己的牛奶放到了她的桌上。

    “谢谢啊。”趴在桌上的林海道了声谢，眼睛没睁，头也没抬。

    他见女孩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有些难受，眉头紧缩地对她说道：

    “要不你先找个靠谱的老师辅导试试。”

    “容我想想找谁啊......”林海抬了抬头，把下巴搁在桌上，却又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打起了盹。

    “我们美术老师啊，白痴。”他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

    “对哦......”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对哦！”她突然来了精神，挺直腰坐了起来，李一言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现在就去找她！”说完她轰地一声便站起了身，一溜烟从教室后门跑了出去。

    上课铃刚响，李一言就看见她从前门一蹦一跳地进了教室。

    “怎么样？”他向后靠了靠，背抵着课桌，问道。

    女孩的回答声，轻轻在身后响起：

    “老师说自己不做课外辅导，但她告诉我，她高中导师的孙子在我们学校读书。”

    一下课，林海就迫不及待去了那个班，她站在教室后门，朝往里面张望。

    突然，一个女生从班里走出来。林海叫住了她，询问道：“同学，请问周洋是你们班的吗？”

    女生看了眼面前的人，点了点头，她回过头往教室望了望，指着一个正在和别人聊天的男生对林海说道：“在那儿。”

    她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正在和身旁朋友说笑的男生，林海觉得似曾相识。

    面前的女生正准备开口叫人，“等等......”她赶紧拉住了她，向她道了声谢：“谢谢你，同学，我自己叫他。”

    片刻后，林海还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教室里那个少年——

    他半倚在阳台门边，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和身旁其他稚气未脱的脸相比，这张轮廓分明尤为显眼。男孩正温柔地看着自己面前说话的人，满眼笑意，嘴角上扬，薄薄的两唇中间露出了一点点尖尖的虎牙。

    她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鼻子里好像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桂花香。

    “周洋，”林海就这样看着他，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喃喃自语道：“原来你就是周洋。”

    回到教室的林海有些恍惚。

    李一言看着她，有些纳闷：“没找到人？”

    林海摇了摇头，把头埋进了手臂里，没有回答。过了好长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李一言，说：

    “我在思考怎么和他搭话。”

    听她的回答，李一言只觉得莫名其妙，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看到面前少年的样子，林海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把刚才的事情完整地讲了一遍。

    “所以，美术老师给你介绍的老师就是昨天你说那个让你恋爱了的男生的爷爷？”一大段话听不出语气，但他的脸色有点冷。

    “你叽里咕噜地说一大串可绕死我了。”林海哈哈笑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又回答道：“而且我今天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真的好帅啊。”

    “所以你就什么都没问他，直接就上来了？你不是特别想学美术吗？这就是你的坚持？”他的脸色更冷了。

    “我这不是害羞......”林海脑海里又浮现出男生的样貌，脸上泛起了红晕。娇羞地笑着说：“我下节课课间再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把头埋进了手臂窝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李一言眼看着她的脸、脖子连带着耳朵根，都红成了一片，他转过头去，看着自己面前的课本，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背对着林海的他，突然问道：“能不能换一个老师？”声音特别小，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看着课桌上好几团揉到一起的废纸，林海有点犯愁。

    她打开了其中一团：

    “周同学，你好！我是高一32班的林海，美术老师告诉我，你爷爷是咱们这儿非常有声望的美术老师，我想问，如果他老人家还收学生，可不可以帮我推荐推荐？可以的话，你就直接回我张字条到我们班，说给林海就行！”后面还画了一个可爱的小人儿。，

    拿在手里读了两遍，第二遍还没读完，她就把它扔到了一边。说实话，自己始终感觉内容有些别扭。

    她用笔头戳了戳李一言的后背，她想让他帮自己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可和平常一戳就靠过来不同，今天前面的人并没有搭理自己。

    她有点纳闷，把纸条递给同桌，问道：“小安，你觉得这样写可以吗？”

    “可以了。”同桌看了一眼满是褶皱的纸条，点点头。

    “可以了？”林海有些不敢确定，又问了一遍。

    “可以了。”同桌继续点头，“相信我，他一定看不出来是另有所图！”小安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说道。

    听同桌这样说，林海突然有些害羞，“啪”地一声，拍了她后背一巴掌，娇嗔道：

    “谁有所图了。”

    说完又再认真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纸条，全然没发现一旁被拍得龇牙咧嘴的小安。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拿出了一张全新的白纸，把内容仔仔细细誊抄了一遍。

    抄完后，又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叠了起来。

    等到下课铃一响，李一言回头正想和她搭话，就看到林海又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很快不见了身影。

    站在周洋教室门口，和刚才不同，她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局促，心扑通扑通地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敲了敲门口同学的课桌，问道：

    “同学你好，可以帮我把这个纸条交给周洋同学吗？”她说话的声音淑女了不少。

    “又是给周洋的啊。”听到有人说话，坐在门口的男生抬头看了看来人。一个短发模样的女生正朝他微笑，只是这个微笑看起来有些不太自然。

    “但我不保证他会看哦。”他接过女生递来的纸条，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笑了笑。

    听他这样说，林海突然慌张起来，也顾不得再扮淑女：

    “不行，他必须得看！”生怕周洋把纸条当告白信扔掉，她原本刻意压低的嗓门不自觉就变大了一些。

    【自己是为了跟他爷爷学画才去搭讪的，自己是为了跟他爷爷学画才去搭讪的。】林海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女生突然的反应把男生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会儿，正要开口，面前的女生又继续对他说道：

    “你给我支笔，我要在上面加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女生的话就像命令一样，他不由自主地就翻出了自己的笔递给了她，和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同，现在的他温顺地像只小狗。

    他看见女生接过笔，刷刷刷地在纸条正面写下几个大字：“这不是告白信”

    女生拿起来看了看，露出颇为满意的表情：“谢谢同学。”她把笔还给了男生。

    说罢，还没等他反应，女生已经转身离开了教室门口。

    一直等到下午新生座谈会结束，林海才收到周洋送过来的纸条，纸条被他裁得整整齐齐，但上面只有短短一句回复：

    “爷爷很少带学生了，我回家帮你问问，如果他愿意我再答复你。”

    “太好了，谢谢周同学！”

    林海在纸条上写下这几句话，将纸条送了回去。

    第二天早自习，林海刚到教室坐下，就看到她的水杯下面压着一张白纸，叠成了两叠。

    她把它打开，白纸中间写着一行字：

    “周六中午放学到我家试课。”她往下看，底部还附上了他家的地址。

    看着纸条上清秀工整的字迹，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扬起，眼睛弯成了月牙，像是吃了一颗蜜糖一样。

    她借来胶水，沾了一个简易的信封，郑重其事地把周洋的回信存放了进去。

    李一言悄悄回头，看了眼女孩的脸，幸福满溢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苦涩，总之不太是滋味。

    “喏，回复你的，”陆天把纸条放到周洋的桌上，他正趴在桌上休息，他敲了敲他的课桌，笑着打趣道：

    “这次怎么突然和人家有来有往的，周哥。”

    听到陆天的声音，周洋慢悠悠直起了身，拿起桌上的纸条，展开：

    “谢谢周同学，改天请你吃饭！”后面附着一个卡通小人儿，笑嘻嘻地在向自己比【耶】。

    他看了眼女生的回复，又有些无力地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别误会，只是来找我家老头子学画的。”说罢，便把纸条叠起来，夹到了本子里，一起放进了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