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愣了一会儿神，她才觉得神智渐渐回来。猛然察觉似乎到空气中不止有自己的呼吸声。
这间不大的病房里还有别人。意识到这点让她顿时寒毛倒竖。
“你醒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就在她的不远的地方。
有人在黑暗里盯着自己。
她几乎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动作，就一把被抱进怀里。很紧，简直像是要揉碎在怀里一样。
她挣扎了几下无果。不过这个人似乎就只是抱着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
“你睡得不好。”男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声音闷闷的，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情绪。
“你…你是谁？能不能先放开我。”
就在这时，门一下子被推开，光从外面的走廊里洒进来，照亮了床边男子冷峻的侧脸。
灯砰地一声亮了。
宋璟看到凝凝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白卿言！你怎么在这儿？！”
白卿言？凝凝在心里默默记下。
她看到近在咫尺的男子，是个年轻而俊美的男人，狭长的凤眼里是琥珀一样的瞳仁，浑身散发着冷感，和宋喆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宋璟冲进来，但他连头都没抬，宋医生被完全被无视了。
注意到怀里的人在看自己，白卿言低头，眼里瞳孔猛然一缩，“你的脸怎么了？”说着就伸手去碰她的脸，她往后一躲。
白卿言的手指停在空气中，一阵沉默。他身量高大，即便只是坐着，也极具压迫感。或者说是在他身上感觉到某种压力。此时沉默让这种感觉更显明显，她浑身不自在，想躲却无处可躲。
“你掉下悬崖，是那个时候伤的？”
悬崖？她眨眨眼，所以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刚想开口询问就被宋璟出声打断，“白卿言！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要再说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是担心这男人说出什么来一样。就像是有事在瞒着自己一样，她心里暗暗想。
“你是谁？”
话一开口，肩膀就男子紧紧扣住，“你说什么？你问我是谁？？”
他抓的很紧，也很疼。凝凝只觉得自己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可怕，像是罩上了一层阴云。
“你弄疼她了。”宋璟冲上来，想挥开他的手，却被无视了。白卿言还是紧紧抱着她，盯着她的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都忘了。”她说。
“不光是你，谁都不记得了。”宋璟的声音幽幽传来。“可能是创伤后遗症。”
这个人也是熟悉的，起码是见过的，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之前很熟吗？”
白卿言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盯着她看了半天，像是终于相信了她已经失忆的现实。才缓声道，“我是你哥哥。”
这个称呼似乎有一丝熟悉，却不足以让她想起来什么。“哥哥？”
白卿言也盯着青凝的脸，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出一点异常，哪怕是一丝波动也行，可最终只是一片茫然。他只觉得心头酸涩难当。
凝凝被他再度搂进怀里，“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你。”
像是看不得兄妹相认的感人画面，宋璟毫不留情地拆穿道：“得了吧。你只是养妹，是这家伙的爸爸收养的养女。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好了，见也见了，白卿言你可以松手了吧。”
白卿言瞥了一眼宋喆，从前就不喜欢总是跟在妹妹身边的这个同门，此时更是厌恶。“如果不是凝凝，你以为你可以和我在一个屋子里？”
宋靖咬牙，“哎呀呀，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如果不是因为凝凝，你以为我能和你废话这么多？”
傲慢如白卿言在施舍过这一句后似乎不屑再和他争辩，他轻轻摸着凝凝的脸，“还疼吗？”
她摇摇头，禁锢的怀抱，冰凉的手指，让她忍不住想往后面躲。
明明是亲人，但为什么她会觉得压抑到喘不过气。而且即便是养兄，他们的关系就如此亲密吗？
“够了！”宋璟不满被忽视，更不想看到他们兄妹如此亲密的样子。“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明明已经够小心了。
那件事后，他在水下找到重伤的凝凝，藏到外市的医院里，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则继续留在医大装作若无其事。
但凝凝伤得太重，为了救她他只好带人出国。所幸那时网络的热度已经降了不少，而负责调查的警察们也撤走。应该是没人察觉的。
白卿言终于施舍一样瞥了他一眼，“你藏的不错，我到现在才找到。”
无论什么时候，宋璟都受不了白卿言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你！就算你是凝凝的哥哥，也不能三更半夜出现在这儿？！更何况你只是个养兄，再说你不是早就把人赶出来了？你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兄妹情深？？”
“我白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我以为宋医生还懂得这点分寸的。”白卿言瞥了他一眼。
宋璟不想和他在这里争吵，“人已经见到了，你可以走了。”
“我要带她回去的。”白卿言道。
“不行，你不能带她回去！”宋璟立刻炸毛，伸手就要把人捞出来。
“宋璟，这不关你的事。”白卿言低声道，“她是我白家的人。”
宋璟？凝凝眼神一滞，他不是说他叫宋喆吗？怎么不一样。
宋璟此时被气得没有注意到白卿言已经叫出了他的名字。
要不是他曾见过白卿言一贯冷酷做派，他简直都要怀疑这个养兄对自己妹妹是不是有什么别样的情愫。
“我竟不知白总裁居然这么在意自己妹妹了？”宋璟咬牙道。“这怎么不是我的事？我救凝凝的时候你在哪儿？现在要带人走了？”
“因为你救了我妹妹，所以就觉得自己居功甚伟，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吗？”
什么？宋璟愣了一下，“我……我为所欲为什么了？”
“明明可以通知白家，却带着人藏匿在此处。你的心思……”白卿言嗤笑一声，“你当我是瞎吗？”
虽然隐晦，没有挑明。但宋璟还是一下子明白他是知道自己深藏的心思。他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热。
其实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没想到凝凝居然失忆，居然鬼使神差地宣称是她的未婚夫。就算是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心理。而眼看凝凝听信自己的玩笑，他也不想纠正，觉得这样也不错。
此时被白卿言说出来，虽然心虚，但他是什么人，宋璟是绝对不会在嘴上吃亏的，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他嗤笑一声，露出尖尖的虎牙，“那白先生呢？您不是连人都没救吗？”
“你救了人，白家会支付你的报酬。那是你这辈子都挣不到的钱。”白卿言继续，“至于我的妹妹，我说了算。”
“你少侮辱我！”宋璟气得脸发红，手也忍不住地发抖，高声道，“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算什么哥哥？一个不亲密的养兄罢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凝凝跟你根本就没那么熟！我救凝凝本就不指望从你白家掏什么好处。你现在给老子滚了！”
白卿言闻言松开她，站起身，“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应该很荣幸，你是第一个。”
她不知道他们后来离开后说了什么，但等第二天两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她的那个养兄倒是没有再执着于带她走。
两人一改昨晚的针锋相对，似乎是达成了某些约定，但和谐相处是肯定不可能了，屋里气氛有些诡异。
不过让她稍稍舒服一点的是，虽然白卿言依然坐在她床边，距离还是近了点，但不像昨晚上一样把她抱紧怀里。
她忘了她和这个养兄之前是怎么相处的，但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感到窒息不适。
忽然他就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上面都是纵横交错的伤口，甚至还有被火烧过之后的痕迹。
嘶，她后退。
“是不是疼？”白卿言脸色一变，扭头看向宋璟，“你不是说她已经好了吗？”
质问语气让宋璟很是不爽。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两年来，毕竟青凝的治疗都是他一手操办，凝凝身体是什么样，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已经两年当然不会再痛了。
这摆明就是人家不待见你啊。他暗暗腹诽。凝凝就算失忆，身体也在下意识的躲避白卿言。可见当年这家伙给她造成了什么样的心理阴影。
他嗤笑：“可能是凝凝不习惯别人的接触吧。毕竟这段时间都是我在照顾。”
白卿言没搭理他的话，只在听到凝凝没事就继续：“感觉怎么样？昨天晚上没睡好是不是？”他看到凝凝眼眶下青黑色，有些后悔昨晚上出现让她受惊。
她看了一眼这个养兄，摇摇头，“我不太困。”
宋璟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张。“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凝凝低头一看，环肥燕瘦，是各种类型的美女的脸，不只是正面，还有左右侧面，甚至还有用铅笔标注的精确数据。“这是什么？”
“你先别问，你就说这些姑娘看起来怎么样？”宋璟殷勤地凑过来。白卿言眉头皱起，但也没说什么。
“挺漂亮的。”她笑笑坦言道，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什么挺漂亮的。你再好好看看，挑一个你喜欢的。你的脸受伤了，我会治好你的。”
“啊？不用了吧。只是受伤而已，不用整容成别人的样子吧。”她摸了摸自己脸。
她察觉到宋璟和白卿言快速的互换眼神。
“难道是因为我之前太丑了，你看不下所以要我换一张脸？”她故意垂下眼睛，耷拉着肩膀，显得无比落寞。“是这样吗？”
宋璟立刻摆手道，“怎么可能？这些加一块都比不上你，我怎么会这么想。”
“那为什么……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的脸已经毁了。”
那双透亮的眼睛泫然欲泣，宋璟心里一窒。“只是因为受伤太重修复会比较麻烦。你要是想要之前的，我可以尽量还原。”宋璟开动脑筋想到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理由。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想却暗暗地想开什么玩笑，用之前的脸，那岂不是没事找事，生怕惹不上麻烦？
说实话要不是凝凝这张脸毁了，他们估计也不能苟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啊。”她好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忽然话锋一转，“那我能不能看看之前的照片。”
“啊？”什么？宋璟一时间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自从带着她逃离到这里，担心被人发现，过去的东西一件也不敢带在身边，照片自然是没有的。
“没有吗？可你不是我未婚夫吗？难道连我一张照片也没有吗？是不是你嫌弃我的脸，你还不承认？”
这句话刚说完，屋里立刻陷入可怕的寂静。
宋璟只觉得白卿言的眼神几乎实体化为一道匕首将他刺死。他吞了口口水。怎么也想到凝凝居然这个时候提起来这个。
再看凝凝，她弯着嘴角似笑非笑，和白卿言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瞳仁在日光灯里像是无机质的玻璃一样。
明明是不是亲兄妹，却在有些地方意外的相似。但现在他也顾不上继续想下去了。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从前的青凝。忽然间明白这样一个人即便是失忆也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白卿言低气压的声音响起。“你跟我出来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