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都过来算钱。”等了半个小时，领头的核对好了数量开始发工资。

    “给机构那边发过去了，电话有效数量不好，留的基本都是空号错号，微信倒是都加上了，对好数量把钱转给你们。”

    宁远拿到了40，该有50块的，少的那10块他也不敢跟领头的要，闷闷地往家里走，拐进单元门，几个陌生人正站在楼道里，宁远下意识退后一步，领头的是个头发烫成卷的矮胖大妈，手里拿着文件夹子。

    “可算回来了，吃饭的点了你干什么去了？”

    大妈自来熟，走近上下打量了宁远几眼，道：“我是小区居委会的张婶，街道办来回访刑满释放人员，看看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张婶身后的人接着说：“把门打开吧，我们看看你的居住环境。”

    几个人进了屋子转身都成了问题，退出来在楼道里说：“现在政策好，无依无靠无收入的人群可以到民政部门领取六个月救济金，虽然不多，最起码能把眼前的难关过了。”

    宁远手里拿着两个馒头，紧张的把袋子揉搓得哗哗作响。

    “感谢ZF关心，我争取早日适应生活。”宁远声音发涩，干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婶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不是个坏孩子，就是走错了路。”

    几个人又嘱咐了一会儿才离开，宁远紧张的长舒一口气，手里的馒头被揉的不成样子，就着温水几口便吃完了。

    他在里边就听说了能领救济金的事，出来后过得再艰难也没想着去领，说到底那股子心气儿还撑着呢。

    头顶的白炽灯三天换了两个，低矮狭小的房子压抑着昏黄的灯光，到处是大片的光亮大片的阴影。

    宁远透过小窗上的玻璃打量自己，35岁，有前科，与社会严重脱节，无依无靠身无长处。

    不知道这样的人出路在哪里。

    第二天一早，天空依旧阴沉着，宁远裹紧了衣服在站台等车，身上的衣服是从前穿的，好在那时候手里宽裕，买的都是品质过关的衣服，就是大了些，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领口袖口的地方总是往里钻风。

    等了不一会儿，车载着满满当当的人从远处驶来，宁远从后门挤上去，手里的两块钱被车厢里的人传着塞进前门的箱子，晃晃悠悠的去晃晃悠悠的回来，手里攥着领来的616 块钱。

    回到家，宁远仔细的把其中的500 元收好，剩余的塞进口袋准备出门找工作，日子总是要往前看的，总想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下一顿能不能吃点有油水的。

    出了单元门口，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在招呼自己，宁远一回头就看见张婶气喘吁吁的往这跑，等走进了，气喘匀了开口道：“早上来找你见你锁门出去了，幸亏碰上了，要不还得跑一趟。”

    张婶自顾自地说：“上面发了通知，要补助家庭困难户，各街道居委会都设立公益岗，一个月600，负责社区的卫生巡逻和零碎活。”

    张婶也有顾忌，怕哪句话惹恼了宁远，随即补充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愿跟社区里的老头老太太打交道，咱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又不用天天坐班，有事的时候来，没事就忙自己的，这600块钱不就跟白捡的一样。”

    接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前边几个单元的，都因为这个打起来了。”

    宁远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知道赚钱的难，自然也明白张婶的苦心，激动的脸红道：“太谢谢你了张婶，我一定随叫随到。”

    张婶笑眯眯的：“这就对了，那你把身份证给我，我给你报名去。”

    宁远又回去取了身份证，张婶拍完照还给他又道：“把你手机号给我一个，微信也行，联系起来方便。”

    开支又增加了一项。

    宁远站在街头摆弄着手里的二手手机，店员小哥寥寥几句的介绍让人听得犯迷糊，鼓捣了好半天，宁远才申请好自己的微信号。

    手机揣进内兜，宁远顺着街边往前走，凡是看见门口贴着招聘信息的，都鼓起勇气进去问问。

    “以前干过这个吗？”

    “我们这儿压一个月工资。”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很少有人留你这种露头皮的板寸了吧。”

    面对老板狐疑的打量，宁远慌乱的语无伦次，仓皇而出。

    路上车水马龙，电动车在路边挤挤攘攘的停着，路灯亮起，一大群人呜呜泱泱的往路对面过去，宁远抬头一看，对面矗立着L城唯一的三甲医院，最前面的老门诊楼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宁远忍不住往里走去。

    水磨石的地面，刷着绿漆的墙围子，收费处半开的玻璃窗口，行色匆匆的人群，一瞬间，恍如隔世。

    宁远扶着墙边坐在连椅上，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心里沉闷钝涩，在这栋十年都没什么变化的老建筑里，宁远才吐出那句心里话：这十年过得可真慢啊，慢的让人反复咀嚼梦一般的前半生。

    这十年里，有时候宁远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差错，压根没什么章回安，没什么阴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虚构出来欺骗自己来度过这暗淡人生的。

    这十年说快也快，快到一出狱，见到外面天翻地覆的样子，宁远就放弃了去找章回安讨个公道的念头，以两人的差距，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见面的机会。

    宁远在医院待了很久才离开，这样的地方总是让人回忆起那些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放下的过去。

    医院对面，是一片老旧居民区，老式居民楼都带着小配房，如今大部分人都把配房租给了外来求医的人，宁远不愿看这些人的苦难，要不是路口那张条件不限的招聘启事，他不会往这边来。

    低着头往前走，快步拐进右边的小巷，里面是个死胡同，却不想是另外一番景象。

    巷子两侧搭着雨棚，雨棚下是错落摆放的的灶具桌案，几乎每个灶台前都有人忙碌着，宁远左右打量了一下，刚想抬脚往里走，就被一旁裹着军大衣的年轻人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