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鹤扬了扬头：“给本座找到午饭了吗？”
“找到了。”大鱼傻乎乎地笑着，把手中的果子给他。
小仙鹤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居然摘的都是红果子，在那些青涩的果子中，显然经过了精挑细选，甚是艰难。他惊讶表情藏于腠理，更感动了，却不满道：“就这些？”
“只有这些，我找了老半天了。”大鱼有些沮丧。
小仙鹤袖子一挥：“垃圾，本座不爱吃，都赏给你吃吧。”
“这不是垃圾。”大鱼委屈巴巴。
废话，当然不是垃圾，我没有眼睛吗？
小仙鹤暗自腹诽，忍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负手身后扬长而去。不忘了补充道：“这群垃圾你全部要吃光，不然本座抓了你炖汤！”
下午的时候，小仙鹤又回南海边转了一趟，一条鱼也没捉到。
他回到家，一进篱笆就看到大鱼端了张板凳，坐在门口托腮张望。看见小仙鹤之后，大鱼欢呼雀跃，像极了一只摇头摆尾的狗狗。
“你回来啦，汪汪汪。”
“主人，本汪等你很久了。”
“汪汪汪，主人打猎辛苦了。”
然后小仙鹤就会揉着狗狗的头，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这是肉干，这是罐头，这是狗粮……
——打住，完全没有。
小仙鹤空手而归，可大鱼依然很开心，仿佛只要主人平安归来就好了。他甚至一脸自豪：“我把果子都吃光了，核也吃了。”一脸小仙鹤会表扬他的喜悦。
可小仙鹤一拍额头，闭上眼。
——真是个傻子。
他该拿这个傻子怎么办？又不能吃又不能炖还不能炒……那就只能……他突然灵机一动，双眸一亮，睁开眼。
“谅你有悔过之心，本座就……留你当小弟。”
当小弟好啊，这下子屋子有人打扫了。
“小弟？”大鱼不理解。
“就是徒弟的考核版，端茶倒水，劈柴烧饭，你都做好了，经本座考核通过，就可以拜入本座门下，成为本座唯一的入室弟子。”
大鱼终于明白了：“妖仙大人，我是能拜你为师了吗？”
“差得远，”小仙鹤摆摆手，“你得努力。想当年本座修了十几年就到达元婴境界，已经是顽劣心重了，要是——”
好巧不巧，肚子这时咕咕咕发出声响。
大鱼愣愣地看着小仙鹤的肚子：“妖仙大人，这是？”
小仙鹤忙遮起肚子，须臾又展示出来。
“本座这是在丹修，这里面正孕化一颗内丹。内丹最快要孕足一年，本座不需要，只要十个月就好！到时候就能呱呱落地。”
“之后呢？”
“大杀四方！”
“妖仙大人，法力高强啊。”
“那当然，你好好跟着本座，保证你能飞升。”
大鱼开心地咧嘴笑，在小仙鹤正在扬着嘴角的时候，忽然问道：“妖仙大人，你怎么没有飞升？”
“……”
“妖仙大人，你不拜个师门？”
“……”
拜什么师门！他小仙鹤从来不拜师门！
……其实也是拜过的，修界学堂风盛行，他也算赶上了这个趟，拜了几个门派，认真学了一段时间。可惜不知是教授不力，还是学艺不精，他死活还在筑基阶段。
师兄们嘲笑他，说他天资愚钝。
师父摇头，眼神复杂：“悟性根骨皆是一般。”
碰壁久了，灰心丧气，又被霸凌多次，悲观失望，哀莫大于心死，断定修界只会诈骗灵石罢了。他不想解释，却又忍不住吐槽。
“还不是怪那个玄天，说着人妖平等，却单单只给我们妖设禁锢。有妖骨，飞升的时候都给你打下来，不说你修为不到，不说你妖族身份，只说你悟性不够，尚未参透道法，这种玄学的玩意，你有理也没处说。”
像是碰了无数次的壁，其实只是筑基期的小仙鹤义愤填膺。
在他看来，那些师父都有意无意戴着有色眼镜，看他的眼神都透露着鄙薄，更别提那些个徒子徒孙了。他进了宗门就是打扫卫生，收拾餐盘，连师父师兄弟的夜壶都要倒。
修界人妖平等就是一句屁话。
那些修士，就想抓些妖来炼丹，增加修为。
一直以来，妖的怨言只在妖族流传。
妖族多的是唉声叹气，像这样一心道义却飞升不了的，比比皆是。妖族本来妖就不多，出了几个拔萃的已经是不容易，泼冷水当头棒，画饼诈骗，妖族已经不信这一套了。
小仙鹤却不甘心，硬要修，他就不信飞升不了。
他要拿头撞一撞那个南墙，那个铁壁，那个仙界天门。
“玄天是谁？”
突然冒出这句疑问，打断了小仙鹤的壮志。
小仙鹤见大鱼这般迷惘模样，丧失耐心：“算了算了，不跟你解释。就是一个坏蛋，一个大坏蛋，一个道貌岸然，歪瓜裂枣的大坏蛋。”
旋即，他笑开，看着大鱼。
“你是正儿八经的人，没有妖骨，修界自然没人跟你对着干，明里阴阳暗里排挤的。只要你努力，跟着本座好好干，保证你能飞升！”
南海旁，十万大山。
哗哗哗，飞沙滚石。
乌鸦蝙蝠齐刷刷从山林飞出，遮天蔽日。
随着群山深谷的震动，忙于活计的当地村民通通起身，朝着一方驻足张望。这十万大山封印上古神兽，已经几百年未曾有过动静了。
他们有些诧异，更多是茫然。
震动很快停止，一切恢复如常。
村民们放下心来。只觉得只是一次寻常的小幅度地震，要不就是山体滑坡。所有人都再次投入生活之中，只有遥远处的暗壑，一双眼睛在漆黑中亮起。
黑水渊，一处地洞之中。
“动了？”
分不清是鬼还是兽的眼睛，发出了人的声音。
“动了！”声音愈加兴奋。
黑暗中，有人从座椅上起来。一道光从头顶射下，他走进了光中。他头戴黑冠，身披羽翼，肩膀上停着两只血红眼睛的乌鸦。周身缠绕着片片灰烬。
他长得英俊却邪气，邪到如食腐的秃鹫。
阴鸷，诡谲，浓烈。
他是邪皇。黑水渊之主。
浓影的魔气是他的虚形，亦是实体。他以腐尸枯骨为食，万千亡灵为奴，驾驭着整个黑水渊。这是隐蔽之地，封锁了百年，直到近些年才有所松动。
他自然也就沉睡百年。
“是的，本神动了。”一阵幽幽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
邪皇震惊，讶异之情溢于言表，他满脸急切地循声望去。
“是……是上神？”
声音冷笑了一声。
“是本神。”
“上神怎么醒了？”
声音混沌，震动四方，带着黑水渊的水也泛起涟漪，哗哗作响。
“那都要多谢玄天了。”
南海附近，玄天宗。
春日里满城杨花雪兜头兜脸。
玄天宗广场上几棵杨树，也撒下了漫天细絮。几只鸟从半空飞过，穿行在暖煦的阳雪中。宗门里年纪小的，纷纷跟鸟儿一样钻进雪里，嬉戏打闹。
“你们看，那是什么？”有人一指。
漫天杨絮里，有人从天际行下，慢慢落至屋檐。
此人一身白衣，束发抹额，是个少年。虽然穿着袍子，却衣着精简，十分清爽。
“啊，那是神仙吧，从天上下来的，肯定是神仙。”
“不一定，我们师尊就会御剑飞行。”
“他没有剑，他就是自己飞的。”
众人惊叹，仰着头看着站在屋檐的少年。
“仙君啊！……”
有人纠正：“不是仙君，是仙侍。”
仙侍俯首，双手负后：“叫你们宗主出来。”
众人齐齐跑进大堂去叫宗主。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走出，宽袍大袖，仙风道骨，是个一代宗师。
宗主见到少年，表情一惊，欠身鞠躬：“什么事惊动了仙侍？亲自大驾。”他越过仙侍肩膀左右看着虚空：“仙君呢？身在何处？”
“齐明宗主，我确实有事。”仙侍从屋檐落下。
仙侍乃一株长在山顶的绿草，常年接受仙露灌溉，道法浸沐，灵根精良。偶得玄天仙君钦点，作为他的仙侍，直接飞升。虽常在仙君左右，却还保留纯善和稚气。
走到面前，齐明才发现仙侍的脸色尴尬而难看，还有着努力隐藏的焦灼。他懂人情，知道仙侍有难言之隐，便挥手叫众人退下，把仙侍请到明镜堂中。
偌大的明镜堂，是玄天宗弟子修道早课的地方，时而作开会用，是正儿八经宗门大堂。此处礼待仙侍，也算得上体面。
“仙侍，”齐明请少年上座，端上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仙侍本没心思喝茶，心事重重：“仙君失踪了！”
“好好的一个仙君，怎么就不见了。”
“我清晨本来给他采集蝶恋花的露水，当做早膳之用。可是去他房间，房门紧闭。我觉得不对劲。仙君每天起得比我还早，研究术法，读书阅卷，远远的就会看见房门虚掩，果不其然，他真的不在房内。”
“这就断定仙君失踪？”齐明宽慰他，“也许是仙君有事，去玩，云游四方？等你回去他也已经回去了也说不定。”
“云游四方倒好了。”
原来仙君失踪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得到消息。陪着他一起失踪的，只有他的一把斩爻鞭，那鞭长数杖，柔然如韧草，厉势如蛇骨。
只一鞭挥过去，孽障神形俱裂，八荒四野枯黄。
“带着武器就好啊。说明他有备而出。”齐明分析。
仙侍摇头：“房内有一面铜镜，他的虚魂在里面，本是清晰可见，可现在已经模糊。我着实担心，怕是仙君……凶多吉少。”
齐明紧张起来：“玄天宗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对，我就来找修界帮忙的。此事不可惊扰仙界。玄天仙君在仙界举足轻重，如果让仙界知道他失踪，必定动荡不安。”
齐明明白，为难道：“玄天宗虽然人多，可大部分修士日行万里都做不到，更是没开天眼，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请仙侍赐教，如何寻回仙君？”
仙侍在袖子里掏出一个罗盘，这是仙界法器，用以辨别位置。玄天曾在上面滴过血，罗盘认主，可以找到主人的方位。玄天仙君朝着南海的方向去了，可却在南海附近失踪，完全没有一点踪迹。
“就是因为罗盘也辨不清方向，我才断定仙君失踪的。”仙侍托着罗盘，罗盘凌空，光晕渐浓，“但仙君没有离开南海周围，还在这片区域。”
说这片，是因为玄天宗也在南海区域。
齐明欠身行礼，走出明镜堂，挥了挥手，召来一个修士。
“马上通知玄天宗上下，奔赴南海区域，飞天三丈，掘地三尺。”
玄天是玄天宗前一任宗主。
这个修界大派，也是由玄天亲手创立的。传闻玄天先前拜在峨眉顶门下，跟着师父修真数年就飞升为仙。
市面上流传的《玄天传记》，《我和玄天二三事》，《我的前半生》这种书，在修界泛滥，修士们私底下都悄咪咪买了，写了好多同人。还有诸多绘本，越传越夸张。大部分是野史，要么就是揣测，没人真正接近过这个仙君。
仙君也不准修界为他塑像，著书立传。
传闻中的玄天，高贵冷艳，生人勿近。虽然仙侍极力在修界辟谣，尤其是玄天宗，说仙君没半点脾气。可传言愈演愈烈，仙君冰霜覆面，寒芒圣光，臂膀上缠绕的长鞭，能抽得人死去活来，千里之外就夺了卿卿性命。
还有善男信女说，用瓜果鸡鸭鱼肉摆在案头，献给玄天仙君的雕塑或者画像，他也会显灵，漠然着一张脸，冷冷道：“本座，勉为其难，接受你们的供奉。”
然后，他抖着拂尘，一副“你们都跪安吧”的模样。
隐去。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人无法质疑。
…………
修界喜欢造神，尤其造断情绝爱的神。还喜欢顶礼膜拜。
玄天就是神明。
这样倒也……符合他的神设。
毕竟，当初他是修界唯一一个能和仙界联手，抵抗上古神兽的一代奇才。连他师父都做不到。他所在的宗门更是眼睁睁看他结印施法，与一阵血红的仙气融合，祭出灵力，攻击那尾八头神兽。
这是被上天选中的少年啊！
定是玲珑剔透，聪慧绝伦。冷酷一些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