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鱼拎着她的小布包,站在205路公交车尾,死死抓着吊环,像棵小白菜被人群涮来涮去。她没敢坐,因为坐下就得面临一个残酷现实:她买的是老年卡改的学生票,虽然没人查,但内心总是有点虚。
“二舅公……周广年……”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脑中却像打开了家族八卦回放机,播放起外公齐海平的“口述史”:
——“你知道你二舅公那种人,年轻的时候皮得很。”
——“你外婆从来不许我讲,说什么二弟是个好人,拜托,那是好人干的事?”
——“他年轻时在图书公司上班,那时正值改革初期,公司分房分得风生水起,他一边吃原配家里的关系饭,一边跟同事关心梅眉来眼去。”
——“你知道搞笑不?他原配老婆当时还在妇联,是妇联的干事,把这事儿捅上去了——直接把他调岗!最后提前退休,还说什么‘主动选择生活’,鬼信。”
陈鱼扶着扶手忍不住笑出声,引来旁边老奶奶的一记侧眼。
她缩了缩脖子,继续在脑中播放“家族风云”:
——“而且你猜怎么着?最狗血的是,我的亲弟弟,也就是你三外公,还娶了你二舅公原配老婆的亲妹。”
——“你知道这什么场面吗?我亲弟娶的是我小舅子的前妻的妹妹!这哪是家庭,这是文艺复兴油画!”
——“当年你二舅公和原配结婚还是我做的媒!所以我跟你讲啊,小鱼,保命可以,保媒?不行!”
陈鱼扶着扶手笑到不行,公交一个急刹车,她差点贴在了旁边一位大妈的羊绒衫上。那大妈转头瞪她一眼,气质堪比妇联退休干事,她吓得连忙站直,像个刚犯错的小学鸡。
车广播传来“前方到站——燕塘小区”,陈鱼一激灵,拎起布包冲下车。
眼前是一排熟悉的单位家属楼,红砖墙、小铁门、灰色楼梯扶手,阳台上晾着尿布、红睡衣,还有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塑料假狗。
她仰头看了眼那串尿布,“老地方,老人物,剧情全员到齐。”
这栋楼——她太熟了。从小她就来这里蹭饭,每次来都被提醒“不能在饭桌前说‘骨灰’这两个字”。因为二舅公最忌讳别人提老房子的事,更别说提他原配——他一听见“骨灰”“老西门”这几个词,脸立马僵成陶瓷壶。
不过今天不一样。
陈鱼拎着录音笔,翻着笔记本,心里琢磨着:
“《老宅风云》第一弹已经炸了,第二弹……该轮到你出场了,二舅公。”
“你是家族历史的关键人物、遗产风波的中心、感情纠葛的本尊、广城家族剧的大Boss!”
她抬头看向五楼窗台上晾晒的红睡衣和婴儿尿布,想起那对刚出生的龙凤胎,是二舅公宠上天的继外孙。
她走进楼道,踩着熟悉的水泥楼梯,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小时候二舅公吼:“关心梅,你再买衣服我就去跳广城江!”结果第二天他就穿着新买的毛衣,跟继女一起去喝早茶。
“风流的过去你盖得住,但时代的脚步你躲不掉。”
她嘴角一勾,按下了门铃。
叮咚。
这一次,她不是来蹭饭的,她是来——追债的。
家族史的债,骨灰罐的债,外公的八卦账,还有那篇稿件的下半场。
“老宅风云·第二弹”,从现在开始!
陈鱼按响门铃那一刻,整栋家属楼的八卦气息仿佛都朝她扑了过来。
叮咚——叮咚——
门一开,关心梅穿着金边拖鞋,头发卷成个小麦圈,端着一碗燕窝粥笑得满脸和善:“哟,小鱼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阿广还在阳台上泡菊花。”
陈鱼一边换拖鞋,一边在心里翻白眼:“啧,泡菊花?我看他泡的明明是遗产的心思。”
她心中斗志昂扬,暗暗对自己说:
这一次,我不仅要追稿,更要揭开你们家那些年一口没说完的——黑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