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敬之!“许敬之,你怎么成这副模样。”林淼淼既惊喜又惊讶。
此时的许敬之,爬在地上,面黄肌瘦,头发又脏又乱,衣服破烂不堪,赤着脚,身上还有伤痕淤青,活脱脱的乞丐样。
林淼淼的眼泪滴了下来,她不敢想象,这三个多月里许敬之经历了什么。她费了好大力气把他拖到了床上。烧水,煮粥,拿棉被,林淼淼在这个小破茅屋里忙碌着。
“许敬之,先喝些粥,明日天一亮我就去给你买肉,给你补身子。”她坐在床边扶着他,一勺一勺的喂。许敬之开始剧烈的咳嗽,整个人昏昏沉沉地。
“喂,许敬之,你怎么了,醒醒,醒醒。”林淼淼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许敬之,你别死,你千万别死。”林淼淼很焦急,再这么烧下去,会死人的。林淼淼火速跑到院子里去,用棉布蘸上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然而这样远远是不够的。很显然,许敬之得的是外面流传的瘟疫。林淼淼扶着给许敬之喂热水,“多喝热水,应该会好些。”林淼淼不停地给许敬之用凉水擦身体,整整擦了一夜。林淼淼摸着他的额头,没有刚才那么烫手了。但是许敬之还是没有醒来。
第二天一早,林淼淼就出门了,只是在家闭户了半个月,村子里已是另一番景象。许多难民流入了村里,很多人都在咳嗽,哭声哀声一片,好几户人家门口都有了棺材。看到这一幕,林淼淼有些许哽咽,并加快了脚步。集市上早已不是之前繁华的景象,行人很少,摊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了破破的摊子,道路两旁的店铺也关门了。林淼淼逮住一位行人就问:“请问郎中家住哪里?”
“姑娘,现在上哪能找到郎中,郎中都病了,快逃吧,这是时疫,有多远跑多远。”话完,行人就急急匆匆地离去了。
林淼淼走到了一家药材铺的门口,这里门半掩着。“有人吗,有人吗”,林淼淼喊了两遍都没人来,柜面上是散乱的药材,地面上也是。此时的林淼淼心中只有绝望二字。
出门后,林淼淼逮人就问,“城中可有郎中”,但却很少有人搭理她,路人皆忙着出城,只有林淼淼逆着人流走。
“城中可有郎中?”
“城中可有郎中?”
林淼淼抓住路人就问,慌慌张张地跑在大街上,别人只当她是个疯子。终于,有位男子回答了她,“现在哪还有郎中,除了张员外家,谁还能找到郎中看病呢!”
“张员外家,”林淼淼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飞快地朝着城南跑去,那里,有这座城里最大的宅子。
这座宅子很是气派,门口站着两名小厮。
林淼淼看见门口就往里面冲,小厮一下子就把她拦住了,“哪来的村妇,睁大你的眼看看,这是张员外家,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快,我要进去,我有急事。”林淼淼继续往前冲,再次被拦了下来。
“我说你听不懂人话吗?快滚蛋!”
“我要进去,我有急事。”林淼淼再次往前冲。
“这是张员外家,不是菜摊子,快滚蛋!”小厮推了她一下,林淼淼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眼里都是泪。她想,我今天一定要请到郎中,不然许敬之真的会死的。
林淼淼开始放狠话,“我是你们张大娘子的客人,今天你们要是不放我进去,误了张大娘子的事,怕是没你们好果子吃。”
“我怎么没听说张大娘子有客人要来,张大娘子还有这般穷酸的客人?”小厮并不信她。
“我是替张大娘子办事的,张大娘子的事,还要告诉你们两个吗?要是耽误了大娘子的事,我看你们拿什么赔罪!你们要是不信,就传个话进去问问啊!”林淼淼故作镇定,大声地呵斥着小厮。
很快,进去问话的小厮就跑出来了,“进去吧。”
林淼淼也没想到,张大娘子会放她进来,她只是赌了一把。
一个丫头领着林淼淼往宅子里头走去,这个大宅里,有青石小径,潺潺流水,翠绿竹林,精巧凉亭,下人们井然有序,一片安详,与宅子外面,完全是两个天地。
一进屋,就看见张大娘子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支雕刻精美的金丝钗。“扑通”一声,林淼淼就跪下了,“张大娘子,上次是我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娘子,我在这里先给您赔不是。”说完,就开始重重的磕响头,把地板撞的咚咚作响,一连磕了好多个,张大娘子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林淼淼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血,小丫鬟尖叫了一声,“是血!”
张大娘子抬了抬眼皮,瞅了一眼,轻声说道,“停,别脏了我的地板!”
“谢谢大娘子,多谢大娘子,今日前来属实冒昧,只因我表兄身热高烧不退,性命不保,我实在没有办法,我想请求大娘子发发慈悲,寻一郎中去给我表兄看病,我定终生不忘大娘子的恩情,今生今世当牛做马报答大娘子。”林淼淼低着头,恳求道。
“哟,许久未见,许家表妹性情大变,今儿怎么变老实了!”张大娘子闭着眼,享受着丫鬟们捶背捶腿。
“之前是我不是,我向张大娘子赔不是,现在我表兄情况很是不好,恳请大娘子出手相救,大娘子的大恩大德,我终身不忘。”
“我为什么要救许秀才,外面难民那么多,我为何要帮你家?”张娘子说道。
“张员外是百姓的父母官,张大娘子更是体恤百姓,常常施恩。我表兄年纪轻轻便已中了秀才,他勤学苦练,废寝忘食,虽家境贫寒,但志向远大,颇有抱负。想来假以时日,定能金榜题名,取得功名。十里八乡都知晓我表兄心地善良,有情有义,今日张大娘子出手搭救,来日许家定加倍报答,您和张员外都是菩萨心肠,您的大恩大德,我和我表兄没齿难忘。”林淼淼眼巴巴的盯着张大娘子,心中满是焦急。
张大娘子闭着眼睛,并未回答她。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林淼淼的膝盖肿成了大馒头。
“郎中是吧,小翠,叫郎中去!”张大娘子终于开口了。
这个破旧的茅草屋弥漫着中药材的味道,许敬之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巴很干,林淼淼在一旁煎着药。
“林姑娘。”
林淼淼一惊,“许敬之,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话完,林淼淼眼泪流了下来,她轻轻的为许敬之擦着脸。
“林姑娘,你还好吗?”许敬之的声音很虚弱。
“你还管我呢,先管好你自己吧,你睡了太久了,你快吓死我了。”林淼淼一边说着,一边抹着泪。
“许久未见,林姑娘清瘦了不少。”
“你不知道你有多吓人,你之前就是个火炉,整个人快烫死了,郎中来了都摇头,又是喂你吃药,又是施针,你就是不醒。”
“林姑娘在家这些时日,可吃得饱,睡得好?”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一个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这两个人各说着各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到了晚上,林淼淼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敬之,喝汤吧,是鸡汤,鲜美极了。你现在抵抗力太弱,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林淼淼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递到了许敬之跟前。
“林姑娘,怎么还有鸡呢?”许敬之看着这碗鸡汤问道。
林淼淼笑了笑,稍带骄傲地说,“我用一麻袋馒头片换的。”
“馒头片?馒头片还能换鸡?”
“对呀,也是我运气好,出门时遇见几个顽童,他们竟在田地里打了一只野鸡,正在商量如何分配之时,被我瞧见了。现在村子里家家户户有病人,吃食都不宽裕,还有活活饿死的。好在我前些日子蒸的许多馒头,将它们分成片,拿到太阳下暴晒,脱了水分的馒头片虽然干硬,但却能保存很久。就这样,我拿了一麻袋馒头片跟他们做了交换。鸡肉虽美味,但只能满足一时的口腹之欲,我这一麻袋馒头片,够上他们吃上几日了。”林淼淼细细地向许敬之讲着。
许敬之看着眼前这位林姑娘,心中是无限的感动,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孤独了这么多年,还能有个陪伴。“林姑娘,许某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报答。”许敬之还没走到京城,就遇见了许多难民,他们中许多人身患重病,许敬之心善,将自己的银子都换了粮分给他们。自己风餐露宿,过得苦不堪言,没过多久,他也染上了病,起先是咳嗽,接着是浑身酸痛,没有银钱去买吃食,更没有银钱去看郎中,就这样,他忍着疾病的折磨,一路乞讨,到后面几乎是爬着回来的。
对于许敬之来讲,家里等着他的林姑娘,就是他的希望,即使路上受了再多苦楚折磨,只要想到家中有人在等着他,他就能再咬咬牙,坚持下去。
“说什么感激,要感激的也是我,我本无依无靠,无处可去,若不是你收留了我,我现在早被山间的野狼叼去了。”林淼淼说着,眼睛里泛起来了泪花,“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许敬之看着林淼淼,竟有了别样的感觉,这位女子,在许敬之这个书呆子眼中,就是他的传奇。自己离家的三个月来,不仅如此贫瘠的田地里种满了作物,还把这间茅草屋打理的井井有条,瘟疫来临时更是做足了准备,现在村中谁家能有这么多吃食,乱世里的粮食,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林姑娘心地善良,聪明能干,人又漂亮,我许敬之是多大的福气能遇上这么好的姑娘。只是自己此次科考之路,还没到达目的地就折返了,愧对我的父母亲,也愧对林姑娘的期望。
“这次,又要再等一年。”许敬之有些难过。
林淼淼听出了他的意思,安慰道:“你说过的,生死大于天,先好好活着才是,明年再来,我相信你。”林淼淼用现代人的习惯说着“我相信你”,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相信你”,在许敬之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心潮澎湃。
清晨,在许敬之的田地里,林淼淼和许敬之互相嬉笑,挖着萝卜。
“林姑娘果真了的,竟种出这么多萝卜来。”许敬之开心的说道。
“你看你,出了这么多汗。”边说着,林淼淼便拿出手绢给他擦,“萝卜呀,生长速度快,而且适应性强,在贫瘠的土地上也可以生长的很好。萝卜里面富含丰富的维生素C,钾,钙…咦,你怎么了,怎么愣住了,脸怎么这么红,不会又生病了吧。”
许敬之呆愣住了,被女子用手绢擦拭额头,这难道不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吗,现在他的脸羞红。
“我,我没事,是天气太热了,你说的维生素C什么的,是什么东西呀。”
“噢,你说那个呀,就是很有营养的意思。”林淼淼嘿嘿一笑,又拍了下许敬之的肩膀,“小子,好好干,别偷懒!”
这下,许敬之的脸更红了。
朝廷开放了粮仓,太医们研制出了对抗这次疾病的药方,按照这个方子,很多病人的症状得到了缓解。林淼淼和许敬之在的村子里也有了朝廷的赈粥棚,还有熬的药汤。
“淼淼,我没事了,不用再去领朝廷发的汤药了。”没错,你没听错,现在的许敬之,已经直接叫林姑娘的名字了。
“怎么没事,昨日夜里你还咳嗽了,你若不去,我去!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该打。”
许敬之看着林淼淼认真且俏皮的样子开心的笑了,“我去,我立刻就去。”
“许秀才,你怎么自己过来排队了,若是你和你表妹一人排一队,很快就领完了。你一个人排,什么时候能领上粥和药汤。”村里的王腊八说着。
“我家尚有余粮,多亏表妹平日里节俭,又种了许多萝卜。”许敬之说道。
张婆婆说:“你家表妹可真能干,早早的便把家里所有银钱都换成了粮食,谁能想到,这瘟疫来了之后,有钱也难买到粮食。”
孙少病是个二流子,他瞧着许秀才那个闷木头,直接打趣道:“还表妹呢,谁人不知你家就一间屋,这一间屋一张床,哪来的表妹啊,叫娘子还差不多。况且,我在这村子里住了四十多年,都不知道你家还有表亲呢!”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许敬之感到十分尴尬。
“对呀,许秀才,你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和你同年的,早就抱上了儿女,你跟你表妹怎么就没动静呢!”孙少病继续说着,孙少病家里也非常穷,破屋一间,无父无母,老光棍一枚。每每看到许敬之和着他家的漂亮表妹在田间劳作,孙少病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休的胡说,我表妹一介女流,尚未婚配,你在人前这样大肆议论,岂不毁我表妹名节。”许敬之很是生气,大庭广众下这样说笑,真是有辱斯文。
孙少病完全不把许敬之当一回事,许秀才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白白净净又柔柔弱弱,在孙少病这样的二流子眼里,那就是最底级的。“大家听听,他表妹名节,他天天和他表妹睡在一张床上,还想他表妹嫁人吗?哈哈哈,怕只能当成二婚妇罢了,嫁个鳏夫吧。”
“你胡说”。许秀才气的脸都红了,他想不通自己是如何招惹这二流子了,今日被他如此羞辱,平日里他们俩连话都没讲过一句。但显然他并不擅长对付这种人。
王腊八平日向来看不惯孙二流子的做派,便骂道:“孙少病,你个二流子又胡说什么呢,人家许秀才是个读书人,你连读书人都不放过。就算人家娶了他表妹,那又如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关你屁事。”
其他村民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许秀才觉得十分尴尬,又十分气恼。
“许秀才,你表妹年纪不小了,你们要不是一对,许配给我如何啊?我不嫌弃你们住一个屋子,哈哈哈。”说这话的,是村里死了妻子的六十岁的老鳏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