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渝走出就把还不到两秒,整个室内又是歌舞一片、推杯换盏了。
楚易安点了支烟,灰白的云雾从口中吐出,深邃美丽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深深的不安。她眉峰微蹙,又勾起桌上的钥匙,看似散漫,但眼神早已飘离到长廊尽头的入口处了。
桌旁衣冠楚楚的男子缓缓开口:“大佬,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行动派啊,做的比想的快。”
卓铭睿开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玩笑,大有些缓和气氛的意图。
“这个女孩,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就像……”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但最后几个字确实他们都心领神会的——
就像你一样。
已经准备离开的楚易安侧目深色的口红抿成一条直线。
作为楚易安的十二年老同学,卓铭睿是清楚她要干什么的。
“好好和她道歉吧,你不也想拉她一把吗?”
雨化成线,舔舐着十二楼的落地窗。天蒙蒙亮,俞渝惺忪地睁开昨夜揉红的眼睛,起身将窗帘拉开一条缝。
阴云密不透风,就像昨晚糟糕的心情,是灰色的。
濛濛细雨中,楼下一汪银白色的反光分外亮眼,紧紧地抓住了俞渝的目光。
心下的直觉窜入脑海。她慌忙地走到客厅,拉开电视柜的抽屉,翻出了家里曾经的军用望远镜。她把镜筒光速旋转了几下,视线一点一点靠近银色雨伞下的身影。
机缘巧合下,那伞的主人突然将伞边一偏,露出一张
素净无瑕的脸。那女人的脸色有些发白,对着镜筒里的俞渝提了提嘴角。清澈透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向十二楼的窗口,像是一杯平静的白兰地。
浑身触电般,俞渝嗖得一下从窗玻璃上摊开,狠狠地将望远镜摔倒床上。床垫子发出一声“吱嘎”的呻吟,随后整个屋子又重新归于寂静 。
又是那张虚伪的脸。
俞渝蜷缩在角落里,把头自然地埋进双臂,像沙漠里的鸵鸟。
尽管她和那位女士见了不过几面,一种如惊涛骇浪般的排斥感却是俞渝对她的全部感受。
她不想再见到这位惹人生气的女士了,她心念道。
一口长叹呼出,刚才雨中苍白的笑脸却钉在了她的脑海中。
那脸色确实有些不对劲,像是受了一夜的寒雨。
不能让人死在这儿,太晦气了。
松软的拖鞋在大理石砖上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厨房里就传来一阵叮当。俞渝提溜着一个灌满热水的脉动瓶子走了出来,又随手抄起挂衣架上的一个塑料袋,把那瓶水扔了进去,踢掉脚上的小熊拖鞋,登上雨靴,雨披一甩,揣了钥匙就要出门。
临走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口布袋里的半板止疼药和一包卫生巾塞进了塑料袋。
淅淅沥沥的雨奏着交响曲,挥洒在未曾大亮的天空,倒显得像是清晨的雾都。
俞渝左右张望:除了雨,还是雨,哪里有什么撑伞人的半点影子。
刚想忿忿地转身回家,头顶的雨声忽然远了,整个身子被伞笼在了温层下。
那道略微含笑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小同学,给你买了早餐,记得回去趁热吃。”
楚易安将温热的小笼包隔着塑料袋贴了贴俞渝的脸颊。
对方没动,只是转过身来盯着楚易安。
现在楚易安脸上一点妆都没有,牛奶蓝的发梢随意卷曲着,有些凌乱,和之前俞渝见过的每一个楚易安都不一样。
“昨天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也不是有意跟着你的,只是想和你当面道个歉,又怕打扰到你。昨天是我错了,我就是个会惹别人生气的坏蛋。”
她的眼角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像雪落一般不停扑朔,而后又抬起眼来,直视俞渝不带情绪的眼睛,丝毫先前没有剑拔弩张的气势。
所有针针见血的话俞渝一下子全都说不出口了。
她右手接过包子和粥,把装着许多取暖东西的塑料袋递了过去,转头就走。
还未来得及跨出两步,纤细的手腕又被一只瘦削骨感的手攥住:
“谢谢你的这些东西,我只要这一瓶热水就够了。”
被这么一拽,俞渝的眼睛再一次倒映出对面那个笑容恬淡的美人。
“不打不相识,在下楚易安,还没问姑娘芳名。”
“俞渝。”
穿着雨披的人用手指勾住楚易安递回来的塑料袋,将提手旋于掌中,直直地走向楼道门口。
知道她的身影没入明亮的电梯门,楚易安望向她的视线才收了回来。热流在她的指尖传导,一夜的寒风冷雨被尽数瓦解。
她走向车棚,雨伞一装,头盔一戴,雨衣一披,最后又不放心似的向十二楼的窗户看了一眼,才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银白色的摩托车在雨缀的马路上疾行,仿佛割裂苍穹的银色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