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雾重，竭力的光沫最后落到污绿上的点滴霜露，闪着寒光，似在阴影间监视的暗眼。
执勤的宫女睡眼惺忪地来掀开盖住晶灯的黑布，检查和换掉一些灵能耗尽的晶灯。
地里的蛐蛐儿也会随着光亮醒来，吱吱地叫起来。
霖珹睡的不安分，被闹醒来，没听到鹿君一如既往在卧室外吃茶翻书页的动静。
身上的正装被换下，穿着丝滑的绒黄寝衣。
侍女在门前轻敲门，道：“陛下，醒了吗？”
“嗯，鹿卿呢？”
“神卿阁下在鹿神殿，您需要更衣吗？
“把东西送进来就出去。”
几个小丫环把东西送进来就走，带上了门。
服饰搭配是鹿君备的，她似乎很喜欢霖珹穿明黄色。
霖珹起床活动了下筋骨，一股酸痛感，穿了衣服，简单的洗漱后，带着明黄色头绳，上面串着一草编书签鹿，披着头发就出去了。
甚至懒得穿鞋，就在床边上放着，看都不看。
鹅卵石铺的小路，踩着光滑，冰冰凉凉的，就是费脚。
霖珹慢慢走，身边的景色由金墙玉瓦到在林间建造有装饰性的小栏杆和晶灯，鹿神殿在山林之上。
霖珹拎着裙摆，赤脚直接糊进泥里了，直到看见青石板路，鹿神殿也就不远了。
到了鹿神殿大门前，门边挂着两笼萤灯。
细看萤灯，底下塞了几片嫩叶子，给浮萤吃的。
往常的鹿神殿几乎是锁着的，霖珹敲了一下门，门开了一条缝，难得有门开的时候，霖珹立马进来瞧瞧。
似乎鹿君在的地方，都是柔和明媚的，不需要灯照就能大概看清里面的大致。
闻到一股清淡且安逸的茶香，是左右对称开垦的茶树小田，茶树有些矮，枝干也不强壮。
许久不来，所以不知鹿君又在殿前开垦了田地，种的还正巧是茶叶。
一些茶叶摩挲的声响，待到那不显眼的水青背影直起身来，霖珹才看见，是鹿君。
鹿君单侧鬓边的一小绺卷发被别在耳后，亮出耳骨夹，盈晃着葡绿坠子，手上还拿着一小竹篮，里面是一小叠茶叶。
霖珹又一次在想，能跟鹿君待在一起，这样平淡的生活就很好了。
鹿君第一眼瞧的就是霖珹的赤脚，道： “又不穿鞋。”
霖珹睁眼说瞎话，道：“我找不到鞋子了，所以想鹿君帮我找找。”
鹿君看着霖珹披头散发的样子，不禁想是不是癔症又犯了。
于是轻叹了口气，道：“先进来吧。”
走出茶树小田，放下小竹篮，用门闩插住鹿神殿的大门，转进殿内，随手在房门旁的小竹架子上提了双鞋子。
那竹架子上摆放的可都是霖珹能穿的鞋，显然霖珹这么干不是一回两回了。
正厅中央是鹿灵神像，供台上有香炉袅袅升烟，还有鹿君随手放的竹简，地上摆有三个棉垫。
霖珹乖乖的跟在鹿君身后，来到后院，有一眼在一间屋子的窗处，看到了银色物体的反光。
能确定，那是条锁链，刻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纹路。
霖珹试探性问：“鹿君，有间房里，好像有锁链，是干嘛用的啊？”
“锁住不乖的小孩，比如你。”
“吓唬我呢。”
“是啊。”
鹿君回头看了眼霖珹，不疯，只懵，看来还有点后遗症。
拍了一矮竹椅子，示意道：“坐着。”并弯腰把鞋子放在一旁。
霖珹要把脚塞进鞋子里，鹿君拍了一下霖珹的脚背，道：“脏，不可以穿。”
霖珹看着鹿君打了盆水出来，放在她的脚边，手臂上还挂着一条毛巾。
“把脚放进去，洗脚。”鹿君像是在哄孩子，说话极有耐心。
却见霖珹只把脚放了进去，又不动了，无奈，鹿君只好帮她洗，把脚上的泥轻轻搓掉，洗干净了，擦干脚，挪开盆，把鞋子放在霖珹脚下。
“把鞋子穿上。”
霖珹把脚塞进鞋子里，鹿君帮她提鞋后跟。
鹿君领着她到房间里，让她坐在床上。
房间布局简单，基本的设施都有，除了鹿神卿的行头和日常服饰，就没什么鹿君自己兴趣爱好的东西了，倒是梳妆台边有一副未完工的银雪玉耳骨夹，耳坠部分的玉石是直接串上去的，没有精细的雕琢。
鹿君脱下霖珹的外套，问：“君主昨日去哪玩了？”
霖珹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妙，坐着不敢乱动，道：“喝酒、听书。”
“嗯，那君主估计是在酒肆里碰上看不顺眼的人，不仅没打过，还被不知轻重的动手揍了一顿。”
鹿君说着，轻轻戳了一下霖珹脸颊的红肿处，相比昨日是消了不少。但痛中带痒，霖珹着实想挠，被鹿君按住了她躁动的手。
鹿君又拉下霖珹的领子，露出弧度上扬的锁骨和直肩，只是肩膀上有大面积的淤紫和红斑。
也不是太严重，只是看着触目惊心。
“甚至，还泼了热水。”
鹿君一面瞎分析，也是说给隔墙耳听。
“就这么喜欢打架吗？”
语气听来似是心疼，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霖珹没法解释，更不能说自己是干尾随去了，只能含糊道：“嗯嗯……”
鹿君停下手，在床头的柜子里拿了伤药出来，抹在伤处，柔软的指腹按在淤处揉圈，力度也正好，只是下劲的点总要压到痛处。
按着肩膀处倒还能忽略不计，直到腰背上，虽然痛感并不猛烈，但鹿君的小指总在她的皮肤上轻擦而过，痒痒的，也不好说是故意的，霖珹还是忍不出哼出了声。
鹿君轻叹息，是难以察觉的笑意，在霖珹听来，倒像是宠溺。
于是霖珹道：“那我下次不这样了，鹿君带我出去玩呗?”
鹿君也不应她，药涂的差不多后，扯顺了她的衣服，道：“好了，下来吧，去，坐到镜子前。”
梳妆台前，鹿君边梳边道：“君主以后要会自己梳妆，或者让丫环帮您梳。”
霖珹其实已经清醒地差不多，却不想破坏气氛，装傻道：“我有鹿君就够了，我不要别人帮我梳。”
鹿君轻叹道：“我要走的。”
霖珹垂眸，轻声低语：“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鹿君轻拍了霖珹头顶，道：“发病还不忘假模假样。”
霖珹贫嘴道:“我哪有？”
鹿君不说话了，给头发分成三条，编成麻花，要封尾了，霖珹把头绳双手举起递给鹿君，鹿君接过，给绑了个蝴蝶结。
鹿君松开手，霖珹情急牵住，道：“鹿君，我不要你走，你别走。”
“我现在不走，好吗。”鹿君轻敲霖珹脑门，“松手，鹿神殿不可随便进来，不敬神灵，回去。”
霖珹老实松开，可怜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起身离开。
鹿君在门口目送，道：“想喝茶就听话，不能保证好喝。”
霖珹走出门一段距离，回头看了一眼，赌气嚷道：“那我也不能保证。”
不能保证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