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换好衣裳的江溪去站在床榻边,便看见阿霁睡了回去,平稳的呼吸起伏,长睫随着梦轻颤。

    平日里清隽出尘的人,阖上流动间溢出狡黠的眉眼,瞧来有了几分乖巧和恬静。

    此刻他的心像被盛满,所有的不安都因她的存在而散去,她方是此身安定的锚点。

    江溪去动作轻盈,解了她的外裳,又仔细把被角掖好,然后坐在床榻上定定看着她,快到习武的时间,才起身离去。

    随手绑起脑后的长发,绣有溪字的天蓝色发带在他行进时晃动,不等他到后院,就见到易沙抱了坛酒,对他招手喊道:

    “今日也作罢,你自己找个时间练手,为师先走一步,记得告诉商丫头,老婆子又拿了她一坛酒!”

    江溪去应声,待易沙几步离开,他便原路返回,停在熟悉的门前,他呆站着,不想打扰屋内的人,正想着回屋,补上未完成的贺礼。

    习武后耳聪目明,他听见屋里急促不稳的喘.息声,心急之下推门而入,靠近后便见到眉头紧蹙,不安闭目的阿霁。

    好似做了噩梦,深陷其中难以醒来,江溪去焦急爬上床榻,见她难受,也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学着阿霁安抚他的动作,先把她转成侧躺,才轻轻拍打她的脊背。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江溪去贴近商雨霁的脸侧,几缕鸦青色的发垂落到她的脸侧,她眉心微动,江溪去用手把头发抓回,接着小声问道:

    “阿霁,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明知道睡梦中的人不会回话,不想片刻后,一声低吟的“唔”似乎对他的问话做出了回复。

    不久,他也坠入一场梨花白的梦。

    商雨霁的回笼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浑浑噩噩,像有什么东西反复把她拉进沉重的梦境里。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在恍惚中醒来。

    睁开眼,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直入眼帘,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揉上了他顺滑的发。

    对方用头蹭了下她的颈做了回应,又安静睡去。

    一时的闲适,让她也不想起床。

    当商雨霁察觉到外面早已天光大亮,这才意识到时辰已晚,正好手边就是江溪去的发,她往下一扯,强制唤醒他:“起来,你练武晚了时辰,不要让易老前辈等你!”

    江溪去阖眼,不顾她的拉拽,双臂一收,把人紧紧抱住,又将脑袋贴近,呢喃解释道:“师父有事,拿了坛酒又走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见阿霁问他为什么上床,江溪去悄悄睁开眼,见她在思考什么,神色认真,他主动道:

    “我问阿霁了,是阿霁同意我上床的……”

    她倒是没想起这事,毕竟她已经默认了两人的关系,至于承认不过是时间问题。

    虽然没有自己同意的印象,但江溪去又不会忤逆自己,追究这些细节,还不如思考为什么大安要叫大安。

    难不成是越缺什么就越要补什么吗?

    短短两年内,南阳大旱,平昌蝗灾,洛陵地动……

    这大安可一点也不安宁。

    荆州一事后,她很难忽视具有预兆性的梦。

    即使她捏造了不少玄乎的不知名大佬,为她莫名的行为背书,但她知道,这些大佬都是假的啊。

    可眼下一看,她似乎得延续出门遇贵人,惊呼此子不得了的设定了。

    商雨霁已经不敢想,自己在长公主一派中,到底落了什么名头。

    “啊——”烦闷之下,她愤愤蹂.躏怀中的脑袋,“没救了,就这样毁灭吧!”

    被欺凌的人不顾凌乱的发,痴痴地笑着,学道:“没救了,毁灭吧。”

    “算了,再试试吧。”商雨霁一垮,认命道,“都到这个份上,已经无法回头。”

    无法理解她话里的含义,他就抱着她笑。

    .

    先于岁旦而来的,是一位苍鬓如戟,双目炯炯有神的壮汉,身长八尺有余,背着一把长刀,整个人一站,犹如一座大山,满是呼吸不来气的压迫感。

    “易前辈,这位是……”

    易沙拍打壮汉肌肉虬结的手臂,扬声道:“项飞,是项家刀第十代单传,教小江绰绰有余!”

    居然是项家刀,江湖四老中正有一人以使刀出名,要没记错,那位老前辈也姓项。

    前些日子易沙便告知会教江溪去几招刀法,不想是这种教法,找来使刀厉害的人来教他。

    商雨霁连忙道:“原是项家刀,失敬,不知报酬该如何算?”

    身为项老的亲传,名师教授可是得花上一笔大价钱,她含泪捂着钱袋做好心理准备。

    “酒。”声如洪钟,震得商雨霁心颤,过一会才回过神来。

    易沙:“给他十坛酒足以!”

    项飞颔首:“为期一月。”

    项飞是同师父一齐来扬州,本是见见老友叙叙旧,却被易沙端来的烈酒缠住,嗜酒如命的师父顿时失去抵抗,决定卖出徒弟一月的劳力赚来十坛烈酒。

    “尽管教,把人教开心了,兴许能多赚几坛!”

    回想起师父的话,项飞眼神愈发凶狠,他一定会好好教的。

    把江溪去交了出去,商雨霁拉着易沙到一旁谈话。

    简单介绍了南疆来的惠姑和阿措,商雨霁问道:“我想让他学蛊,是否会冲撞了前辈的安排?”

    易沙摇首道:“若是别人,鞭,刀和蛊,老婆子得说他贪多嚼不烂,到后面哪个都没学好。

    但小江不同,让他学,正好他的鞭也练到手,这个月就停了鞭,专心学刀和蛊。

    这刀,可是老婆子好不容易要来的,得好好学。”

    “辛苦前辈。”

    易沙摆手:“是他学得快,再过段时日,老婆子都不知道该教他些什么了。”

    庭院的项飞把背上的刀甩到一处,嗡的一声,长刀直直没入雪堆中。

    他握拳,迎面往江溪去身上招呼,却被对方脚步一换,避开了进攻,项飞转动手腕,追着打去。

    之后长达一盏茶的追逐战,由项飞叫停而暂时歇战。

    “不要躲,对打。”

    “好。”

    结果显而易见,练了半年的江溪去力气自然比不过经年累月习刀的项飞,靠步法躲避还好,直面打则渐渐落入下风,到最后已见不到一块好肉。

    商雨霁在江溪去被打得连连后退时猛地起身,易沙抓住她的手,止住了她前倾的身躯:“小丫头,让他们打,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或者说,她这个徒弟命不是一般的硬,虽然看着青紫可怖,过一天身体就会好转,恢复如常。

    易沙瞅了一眼商雨霁,有点后悔没把她骗走,之前挨打,江溪去特意要求不要伤在明显的地方,起码不要让商丫头发现,可眼下,她因为把项飞弄来教人太过高兴,竟忘了提醒这件事。

    “小商啊,习武难免磕磕碰碰,这是正常的嘛。”

    “所以他前些日子总是独自去医馆买伤药……”

    原是如此。

    拳拳到肉的声音过于让人心惊胆战,江溪去唇角流下鲜红的血,熟悉项飞的武功路子后,他开始了反击。

    项飞惊异于对方的反应迅速,一下抓住他行动时的空处,想借此揪出错处,还真让江溪去反打成功。

    甚至是越挫越勇,到后面没见泄气,韧性极强。

    不愧是易老认可的武学奇才……

    为了怕自己影响到他们习武,商雨霁吐了口浊气,选择主动起身离开:“还请……老前辈,看好他,等结束了,就叫他来寻我,带上他买的伤药。”

    易沙应话,让她放心。

    却暗自想道:完了,徒弟和徒媳不会闹矛盾吧?

    要是闹矛盾了徒弟无心练武,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她已经看清,这个满脑子只有徒媳的家伙。

    .

    龙虎山道场。

    山风裹挟着细雪呼啸而过,几座楼宇掩藏于山林之中。

    一位身穿道袍,双目清亮的道童奔于其中,见到道场上仙风道骨的道士,高声喊到:

    “师父——师叔找你!”

    雪粒挂落在长须上,男子眼神深邃,似能看透世界万千事物,褐色的道袍披身,朴素又透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道童身后,他所说的师叔直接开口问道:“师兄,你怎突然决定下山?”

    “外面冷,进屋谈吧。”

    屋内没有多余的陈设,细烟缭绕,道童煮着茶,三人围着茶床而坐。

    玄清没有隐瞒道:“我观‘气’活,因而下山。”

    他所说的“气”,是大安的“生气”,原先死寂的沉闷的“气”,不知在何时,渐渐活了起来。

    如同一滩死水,唯有窒息的寂静,恍如一夜之间变成活水,泠泠流动开来。

    “你是说……”玄明明了,惊讶得瞪大了眼。

    “大安……活过来了,转机已至,我也该下山入世,若是错过,可能再无机会。”

    也许,这是上天给大安难得的,一线生机。

    没有转机前的大安结局惨淡,无论哪种方法,皆是死局。

    玄清:“转机落于两处,遥相呼应,我一人分身乏术,不知师弟可愿随我下山?”

    玄明知晓自己师兄观气的能力,思索片刻,便应下:“是哪两处?”

    外面山风撩过,一齐把答案送进他的耳中:

    “京都,与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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