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旦将至,张灯结彩,辞旧迎新,整个扬州城已然融入欢庆新岁的氛围当中。
提前一日,项飞告知停了两日的课业,他要回去和师父共度岁旦。
为表庆贺,商雨霁多赠了一坛酒,叫他拿去与项老享用。
不知他从这坛酒里悟出了什么,大喊着“项某必尽心教导江郎君,不负姑娘重望”,便眼含热泪地端着酒走了。
商雨霁大手一挥,给府上众人放了三日假,除需回家的几人,剩下的有赵嫂与她的两个女儿,从京城随同至今的王四,老陈,和南疆而来的惠姑,阿措。
除夕夜当晚,加上邀请来的易沙,燕顷,方木和宜宁,十三人围坐大堂圆桌,在欢声笑语中共度团圆宴。
担心赵嫂一人忙不过来,宴中备的更多是从悦迎楼点来的菜肴。
易沙与宜宁一见如故,双双饮下一碗又一碗蒸馏制成的烈酒,半醉时拉着燕顷与方木两位老大夫回忆往昔峥嵘。
阿措扮演饕餮,几口吞咽一块巴掌大的肉块,与一旁细嚼慢咽的惠姑形成对比,阿措吃急了,还是商雨霁递来茶水救她一命。
两个小姑娘坐在赵嫂身侧,满脸好奇看着醉倒后硬要徒弟给大伙舞上一段鞭舞的易老前辈,待江溪去解下腰间长鞭,挥舞长鞭助兴,小姑娘们更是兴奋拍掌。
到最后,由王四老陈送回醉倒的人们,赵嫂哄着困倦的孩子回屋,一时堂内仅剩两人。
夜色深沉,明月高悬,漫天繁星,是个少见的星月夜。
商雨霁走到大堂檐下,静坐着守岁,江溪去不放心,搬来炭火,手炉,斗篷和围脖,劈头盖脸给她添上,确认保暖措施做好了,才坐到另一边一起守岁。
真难得,去年此时的她们,还在为手中银钱拮据,添些肉沫油渣都要斤斤计较而困惑,唯一的藉慰不过身伴之人。
可如今热闹非凡的宴席,谈笑风生的来客皆与往昔不同,不变的,仍是相伴的对方。
风中拂来腊梅的香气,淡了几分院外锣鼓喧天的吵闹。
随着守岁钟声敲响,商雨霁收回数天上星子的目光,正巧与江溪去对上视线。
灯火下,商雨霁直直望着他,轻笑道:“新春嘉平。”
似被灯火灼烧,她的眼璀璨生光,江溪去双手撑在两侧,看着她出神,垂下的长睫在光中投下阴影,他恍惚间回道:“阿霁也是……”
她眯起眼,笑出了声,感慨道:“真希望年年如此。”
江溪去学着她的话:“那我希望,年年有阿霁陪我。”
商雨霁笑而不语,在檐下待久了,她觉得有些冷:“夜露更深,回屋吧。”
他快速把炭火熄灭,又将其送回堂内,接着快步追上往正房去的人。
进屋分别前,商雨霁侧头问道:“被衾寒冷,不知可有人愿意为我暖被?”
意识到她话里的含义,江溪去连忙自荐:“我!我来给阿霁暖床!”
商雨霁:……易老前辈给的话本,到底正不正经?
兴许是守岁熬得太晚,困意袭上,懒得等躺在床榻的人捂暖被窝,商雨霁换好寝衣就要上榻。
很快,商雨霁后悔江溪去上榻暖床的决定,让一个体温偏凉的人来暖榻,和捧着一把雪放进被窝里有何区别?
她把试图缩进她怀中的人抓住,嘀咕道:“这么冷可暖不了床。”
在被里乱蹭而气息紊乱的江溪去冒出头来,几缕鸦青色的发划过脸颊,极致白与黑的肤与发间,点缀一颗惑人的红痣,他弯起眼嬉笑道:“阿霁亲我的话,我就会暖和起来了。”
能如此利用同心蛊的副作用,怎么不算是聪慧呢?
“就显得你聪明了。”商雨霁把挡在他脸前的发用手梳到耳后,揶揄到。
江溪去回得干脆:“那是阿霁教得好!”
无视他的无脑夸,为迁就他硬要塞进她怀中,导致被子闷头的睡姿,商雨霁熟练斜着摆弄长被,把两人的脑袋都露出来。
本就困顿,一番动作后愈发劳累,商雨霁道声好梦,阖眼陷入梦乡。
江溪去悄然拉近距离,轻嗅鼻尖熟悉的气息,感知到双臂中的身躯随呼吸起伏,玉软花柔,他心满意足闭目,一同睡去。
冬夜漫长,微凉的体温逐渐温热,床榻上的两人如同相偎取暖,度过寒冷长夜的小兽。
清晨,苏醒来的商雨霁换上为岁旦买来的大红新衣,绑着的发交缠着红发带,坠着两个可爱绒球的发髻,再添上珊瑚璎珞,白玉手镯,瞧来富贵喜庆。
与同样着大红长衫,更显身姿修长,艳美绝俗的江溪去站在一起,像极绘在纸画上的年画娃娃。
两人于游廊中行走,商雨霁发髻上的绒球晃动,吸引走了身后人的注目。
等商雨霁侧过头来,轻蹙眉心,双手插腰,身上配饰随动作发出碰撞清响,她疑惑道:“你在听我说话没?”
“听了!”江溪去重复道,“先去城隍庙上香,再去游园,到了晚间游街……”
“好吧,看你没分心,奖你厌胜钱。”商雨霁从腰间布袋中掏出一个红色荷包,“你的,打开看看。”
大安版新年红包!
商雨霁身为雇主,准备给比自己小的晚辈发送,当然,江溪去是个例外。
江溪去闻言接过,打开一看,前面写着“天下太平”,背后铸有星斗的钱状货币。
她提醒道:“辟邪饰品,不可买卖。”
随之,她掂量着布袋中荷包数量,估摸能给晚辈们发完,不想被身后人拥了个满怀:“云销,我会好好珍藏的!”
猛地一个动作吓得商雨霁急忙护住布袋:“好了,我还要给其他人发呢,快松开。”
出了二进院,路上遇到一手端消寒糕,一手端萝卜糕的阿措,商雨霁掏出荷包,远远甩臂,向她丢去。
余光察觉到有异物袭来,阿措一个侧身,意欲避开,瞧见是商雨霁甩来的后,止住步伐,随荷包方向转头,等她再转回来,就见荷包稳稳地被她咬在口中。
商雨霁伸手招呼道:“新年如意,这是给你的新年礼!”
手口皆被封印的阿措愣了片刻,随及鞠了个深躬,算是做了回应。
一路见了人,正在兴头上的商雨霁也不管辈分如何,掏出荷包就是送,连路过的易沙都没能幸免。
送到最后荷包不够了,她直接抓出厌胜钱赠出。
易沙也不多言,不一会儿消失在府邸,从晚些时候燕老大夫登门明里暗里想要厌胜钱的示意,商雨霁方知晓,易老前辈揣着拿到手的厌胜钱是同燕老炫耀去了。
一视同仁下,商雨霁带着江溪去紧急包上好几份荷包。
好不容易去了城隍庙,在官兵指挥下,庙中勉强向前行进。
排了好一阵时间,才终于到她们,进到庙里,商雨霁点香,敬拜后对面前满盆的香进退两难。
燃烧处向下灼烧,烧过后的香灰落到盛香的石盆中,眼下的难题是如何在密集的,正在燃烧着的香火中安全完好地插.上她手中的这三支。
思考失败,她决定把难题交给江溪去。
江溪去接过商雨霁递来的香,在她示意下,双手快得叠出残影,刹那间,原本在他手中的六支香混入香坛中,并为后来者增加上香难度。
上完香离去前,商雨霁好奇看后来人如何上香,结果目睹了又一场精妙绝伦的无影手上香法,她甘拜下风。
不愧是高手在民间啊。
出庙的路比进庙好些,人们在庙宇中分流,去了各处庙会活动点,商雨霁拉着江溪去东转西拐,停在了杂耍戏前。
后来又去了好几处,玩得尽兴了方离开城隍庙。
不想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一纨绔子弟,见到江溪去惊为天人,竟指挥家仆,意图强抢民男。
“美人,你从了我,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江溪去一听,惊觉他要抢走阿霁,立即环抱住商雨霁,双手护在她身前,恶狠狠怒瞪:“别想带走云销!”
商雨霁一手拿着糖葫芦,目光悠悠道:“他好像看上的是你。”
“既然美人舍不得姐妹,小爷我也不是不讲理,你们两个小爷都笑纳了——”
纨绔少爷仰天长笑,脑内畅想着自己左拥右抱。
虽然大美人是高了一点,但一想到这般烈与艳的美人依偎在怀中,他不由得忘己。
“咔嚓。”商雨霁面无波澜,咬下一颗圆润的糖葫芦,结果糖皮意料之外的结实,磕疼了她的牙。
“嗷!”
这个可恶的糖葫芦刺客!
商雨霁捂脸,愤愤暗骂到。
“云销,张嘴,让我看看。”江溪去发现她的异样,松开她,上前一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面色担忧望着那唇下露出的一角白齿。
“居然敢无视少爷!少爷,小的们这就为你拿下她们!”
“啊——少爷你的鼻,流血了!”
纨绔少爷傻笑着抹掉了鼻下血,摆手道:“不要多管闲事,让她们继续。”
美人贴贴,真是妙哉。
“快来人,救下商姑娘和江小郎君——”
不知谁高呼一声,霎时间,人乌泱泱涌上,众人拿肉身挤开了纨绔少爷和他的家仆。
人流遮住了少爷的视线,等人流散去,场上哪儿还有那两个美人的身影。
这群刁民!
竟敢阻碍他与美人们的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