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把男人的身子包裹住，男人伸手扶着旁边的凳子，随手抓过旁边放着的纱布，一把按到了额头上。
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流，他一时忘了闭眼睛，然后就流到了眼眶里，与眼泪一同流了出来。
蒋述有些站不住，早上忘了许函还在家里，买的单人餐就让给他吃了，自己也没来得及再买，此时眼前发黑，浑身无力，只有右手还在死死按着伤口。
他发愣地看着面前发疯的女人，无力感贯穿身体。他向后仰去，靠到了墙上。
“蒋先生，我们给你包扎一下吧。”
主治医生端着消毒水和纱布，此时正惊恐地望着他头上的伤口。
“先给她包吧，”蒋述淡淡开口，勾了勾下巴，“我用不着。”
他再一次看向病床上疯狂发抖的女人，这是他的母亲。
“妈。”
他短暂地唤了一声，病床上的女人意料之外地停了下来，眼神空洞，她张了张嘴，半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主治医生把女人的袖子撩了上去，用棉签一下下涂着，参差不齐的伤口暴露在蒋述的视线里，他攥着拳，没有意识到已经攥出血了。
等他感受到指甲已经进入肉里了以后，他往身上抹了抹，跟着主治医生一起走出了病房。
核对了一下缴费单子，主治医生还在他耳边询问着相同的话：
“张女士刚才是怎么了？”
蒋述刚开始还只是摇头敷衍，最后实在禁不住她一直问，简单回了一句：
“不知道。”
“最近很久没有这样了。”
“嗯。”
“您看……”主治医生不好意思抬头，假装收拾棉签，“您能不能以后别来了。”
蒋述不语。
“或者两三个月来一次就可以。”
“嗯。”他应道。
蒋述重新走进病房，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对上了女人的眼睛，女人慌张躲开了。他微微用力，从墙上起来，没接主治医生递过来的棉签和纱布，径直走出病房。
他怕吓到路上的人，快步跑到洗手池，把额角的血洗掉了。
水温很低，但他却毫无反应，一把接一把往脸上扑。
等他关上水龙头的时候，额角的血迹已经被洗干净了，伤口开始泛白。
他没管，随手打了辆车回到了小县城。
钥匙插—到了门孔里，轻轻扭动一下便打开了。
蒋述一进门就呆在了原地，身体发僵，看着桌子旁坐着的人，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许函小口吃着蒋述买来的热粥，身上还穿着蒋述给他找的睡衣，浑身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见他回来，他放下勺子，扭过头冲他点了点，见他不动，于是笑眯眯地支着脑袋，戏谑道：
“怎么不进来？是需要我请么？”
“没去学校？”
蒋述放下钥匙，把外套从身上脱下来，进了厨房。
“等你回来一起去。”
蒋述从橱柜里找出一捆面条，闻言看了眼钟表，拽出小半捆面条，想了几秒，把头伸出厨房，随意问了句：
“能吃饱吗？”
“你还要做饭吗？”
“要。”
“你会做饭？”
“……”蒋述把头伸了回去，又加了同样的量，同刚才的面条一起下到了锅里。
“怎么不说话了。”
许函穿着不知道哪儿翻出来的拖鞋，一步步走到厨房里，看见蒋述果真在做饭，胳膊交叠在一起，懒散地靠到门框上，不怀好意凝视着里面的人。
蒋述用余光瞟了眼许函，仅仅一秒便连忙移开了。
他的睡衣穿在许函身上还是有点大，特别是衣领那里，过分松散，许函大部分锁骨都漏出来了，看起来格外性感。
他不禁皱起眉头，也转过身，学着他的样子靠到桌子角，勾了勾手：
“过来。”
“干什么？”
蒋述没说话，眼神却毫不保留地盯着他，要把他看穿似的。
许函下意识顺着他的意思向他走去，没等他说话，蒋述就抚上他的衣领，往上提了提。
“怎么这么瘦。”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却顺势也摸上了衣领，刚想说点什么，余光扫到了蒋述脖子上的血迹。
他伸手把那片血迹抹去，望着蒋述额头那块泛白的伤口，又咬了咬嘴唇。
“你的额头。”
“不小心摔的。”
“我没问你这个，”许函眯了眯眼睛，“你没消毒？也没处理？”
蒋述把已经煮熟的面条捞了出来，盛到了两个大碗里，没回答许函的问题，端起碗就走到了餐桌旁，一碗放到了许函刚才坐的位置，一碗放到了这个位置的右手边。
许函也跟着他走出来，烦躁的感觉再次袭击他，他坐到凳子上，把腿蜷缩成一团，面前的那碗面他没有动，静静地看着蒋述大口吃着，没忍住说:
“这个伤口很丑。”
“嗯。”
“以后女朋友肯定不会喜欢的。”
听到这里，蒋述挑挑眉，依然很随性:“嗯。”
“你转过来。”许函语气中带着些许命令。
“不赶紧吃一会儿就迟到了。”
“你这样会吓到学生。”
“不会。”
“怎么不会，”许函还是执着道，“你吓到我了，我不是就是你的学生么。”
“许函。”蒋述放下筷子，面孔直冲着他，神情严肃，像是下一秒就会扑过来吃掉他。
“嗯。”他应了一声。
“我昨天不是说的很清楚吗，”蒋述又把头转过来，“我不是同性恋。”
“我知道。”
“那你这叫什么？”蒋述勾起唇，这种表情是许函从没见过的，“欲情故纵？想掰弯我？”
“你闭嘴，”许函也有些生气，一次次被他嘲讽，换谁谁也会不舒服的，“你是老师，老师不可以这么说话。”
“出了校门，我是蒋述。”蒋述说，“老师是我的职业，不是我的枷锁。”
“我不喜欢你。”许函觉得不如赶紧说清楚，他一点也不想和蒋述死耗着，直白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很好。”
许函抿起嘴，眼神还是停留在那片伤口上，他不喜欢看见伤口溃烂的过程，尽管这个人一直欺负自己。
“我帮你上个药吧。”
“不用。”
“闭嘴。”许函从茶几地下拿出了一瓶双氧水和一小块纱布，简单摆了一下。
“这是我家。”
“我知道，”许函用棉签沾了沾双氧水，擦试着他的伤口，“你把这东西放的那么显眼，该用的时候你也不用。”
蒋述没说话，把头往许函这边倾了倾。
许函的动作温柔又利索，让蒋述都没忍住问了句：
“你学医的？”
“不是，”许函把最后一支棉签扔进垃圾桶，用纱布盖住了额角的那块伤口，“我没上大学。”
“我知道，”蒋述说，“上了大学就不会想来这里了。”
许是心情因为这碗面条变好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这地方还可以吧，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啊。”
“待个四五年就知道了。”
“行吧，”许函失笑，“那我应该这辈子都不会烦这里了。”
“为什么？”
“我就待两年就走了啊。”许函说，“应该待不腻。”
“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能考上想上的大学？”
“我不知道，”许函说，“我不能考想上的大学。”
这次轮到蒋述疑惑了，他停下吃饭的动作，语气上扬，有些不可置信：
“为什么不能？不能你来上什么高中。”
许函没有停下吃面的动作，苦笑了一下:“你不懂。”
“嗯，”蒋述也低下头，“我不懂。”
两人一起进的学校，正好撞上徐怀林和程树笙二人。
徐怀林热情地冲两人招了招手，小声对身后的少年嘟囔了几句，少年便扯了扯嘴角，轻声打了声招呼。
许函和蒋述走了一路，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聊的了，恰好这个时候碰到程树笙了，他感觉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去找程树笙吧。”蒋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许函想说正合他意，刚想拽程树笙衣角，就见在他面前高冷得要死的人，又往徐怀林身后缩了缩。
他本伸出的手僵在原地。
“……”
还装上了是吧。
徐怀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顺势捏着程树笙的手指，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抱歉啊小许，树笙有点怕生人，他到学校就没事了，你别介意。”
许函僵在原地的手被蒋述一把拽到了自己的身旁，他听见蒋述说:
“他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