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顺着没关紧的窗户灌进船舱,发出呜呜的响声,惊醒梦中人。予柳翻身下床,动作弄醒了妹妹赠梅。赠梅迷迷糊糊地问她去哪儿,说完却自己又睡着了。予柳无奈一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皓月当空,孤寂地洒下月光,荡漾的水波搅碎一池琼玉。远远传来丝竹声,几艘精致的画舫停在湖中央,灯火通明,可想舫内必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南溪的夜安宁而祥和,可她忘不了三年前的那场劫难,永远也忘不了。
她就是那时穿越而来的,原主死时才九岁。刚经历了国破家亡的孩子,临终前嘱咐她照顾好妹妹。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过回原来的生活
第二个愿望有点难,至少短时间内做不到。
三年前原主和妹妹作为亡国之俘被卖到南溪作为乐妓。
南溪发源于稽都的护城河。南溪城就依水而建,风景优美,离稽都也不远。但南溪码头最热闹的时候不是白天,而是夜晚。栖居于船上的船妓个个相貌标致,婀娜多姿,更加之以才情气韵,更是一绝。稽都的达官显贵们常来此寻欢作乐。每当夜晚,江上灯火点点,欢歌笑语,仿若天上人间。
原主一家也曾来此避暑游玩,那时原主的母亲不无怜悯地对她谈起南溪的船妓,原主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乐声仍在继续,可是这曲子她不熟悉,原主也不熟悉。
江上一片皆楚声,越女菱歌不再闻。
蒲柳有心扬鞭起,香尘已覆马蹄痕。
正当她自伤身世之时,风趁她不注意,吹落了她手里的帕子,她叹了口气,正准备关上窗子。却听到窗下一阵水花声。
有人!
她瞬间警觉起来,先前就发生过有采花贼半夜爬船的事情,她们的船又离岸不远…….
她点燃蜡烛,抄起烛台就往外走,不顾再次被吵醒的赠梅。发生过上次的事情后,鸨母柳姨嘱咐她们,一旦再发现有人爬船就把他溺死在水里,第二天就说是喝醉了失足跌落才淹死的。她走上船头,果然有一个黑影在往上爬。她一脚踹在对方肩头,把他踢进水里。见对方还想再上来,又是一脚把对方踢翻。她用蜡烛照了照水面,只见一个人影缓缓下沉。她皱了皱眉,无意害人性命,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对方的衣领把他拖上了船头。
赠梅这时也走了过来,她蹲在予柳身边,看姐姐确认了对方还有呼吸后好奇地问:“这是谁啊?”
予柳拨开对方脸上的头发,刚想回答不知道,可看清对方的脸后忽然愣住了。这个人她很熟悉,准确地说,是原主很熟悉。关于他的记忆虽然少而久远,但他的脸和身份都让人记忆深刻。
越君季子,黎曙。
予柳扶他坐起来,赠梅摁压他的腹部。不一会,黎曙吐出一大口水,慢慢转醒。二人把他扶进船舱内,让他在炉火前烤干衣服。予柳把赠梅哄睡,转头发现黎曙在炉子前也歪着头睡着了,看见他脸上被蜡油烫伤的痕迹,她忽然有点愧疚,将毯子盖在他身上,自己也上床睡了。
予柳小心地敲开柳姨的舱门。花枝招展的妇人见是她来了,立刻喜笑颜开。对于这个乖巧又漂亮的小姑娘,她是很喜欢的。
予柳斟酌着词句,小心地说:“昨晚有人爬我们的船。”
柳姨一听,立刻站起身来,细细地打量了面前人一番,见她并无大碍,才略略放下心来,
就听予柳继续说:“我把他摁进水里快没气了才放开,可他却没了动静,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其实年纪不大,怕无端害了人性命,就把他拉上来。谁料他昨晚被江风一吹,就发起了高热,至今不醒。”柳姨皱眉听着,没出声。
予柳觑着她的脸色,慢慢说:“所以我斗胆请妈妈为他请个医士看一看。”
“我观他衣着不凡,举止得体,指不定是哪家的小公子偷跑了出来。”天知道黎曙为什么穿着楚人的衣服。看柳姨仍不为所动,予柳咬牙道,
“至少,若是死,也不好死在这里。”
柳姨轻笑:“那把他送到医馆里不行么?”
医馆肯定是不能去的,这里本就有常有显贵前来,以黎曙的身份和那张招人的脸,若是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思及此处,予柳抱住柳姨的胳膊左右摇晃,软声说道:“去医馆固然方便,但若是对家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编排您待我们不好呢”
柳姨一笑“也是,省得便宜那帮长舌妇了,这样吧,那个人就放在我这里,有什么事也好处理。”
见她松口,予柳舒了一口气,赶紧说:“还是妈妈想得周到。”
走到门口,又听柳姨叫住了她,语气冷了些:“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相信你很清楚。”
果然还是瞒不过这老狐狸,不过此行目的已经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