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我叫毓秀。

    生在一个平凡人家,别问为什么目不识丁的家庭怎么会取出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

    因为没有为什么。

    我说我叫什么就叫什么,我自有我胡说八道的自由。

    当然,也不许说我这个名字不好,我喜欢,我就觉得好。

    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当最小的弟弟出生时,我已经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能干姑娘。

    小一点的时候,我带弟弟妹妹,他们整天追在我后面,殷勤地喊我阿姐,阿姐。

    毕竟我是掌握他们吃喝拉撒的人。

    哪个不乖,我就不给他换洗衣服,让他多穿一天脏衣服。

    烧红薯也少喂一勺。

    最小的弟弟出生,我已经在队里出工几年了,在家里的话语权已经从掌管弟弟妹妹生活,上升到掌管全家生活,包括给弟弟取名字。

    什么运志,运美,运天,运雨,我就不。

    我不要名字这么运运运地运下去,我不喜欢,我得想一个好名字。

    我跑了老远的路,向一个教书先生讨一个名字。

    教书先生想了想,说,不如叫云舟吧。

    既衔接了哥哥姐姐的名字,又寄托了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豪情。

    我想了想,云志,云美,云天,云雨,好像是更好听一些,等以后可以改名字了,我就告诉弟弟妹妹们。

    至于先生说的什么挂什么云什么海的,我没听懂,应该是很有文化的意思吧。

    反正比父亲取的运水要有文化,要好听。

    我很高兴,就好像云舟,是我的名字一样。

    名字取好了,我能干又有智慧的名声也传杨了出去,村里的媒婆开始蠢蠢欲动,给我说亲的,多到让我心烦。

    烦到我晚上做梦都在笑,嘿嘿。

    弟弟妹妹说,阿姐笑起来真好看。

    我赶忙收起笑,瞪了他们一眼,“还不睡觉,想挨揍?”

    他们连忙乖乖躺好,再不敢吱声。

    他们闭着眼睛笑,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身子却绷得笔直端正。

    我轻轻地给了她们一人一巴掌,然后替他们掖好被子,“快睡,别笑了。”

    后来,他们在我出嫁的时候,呜哇哇地哭,眼泪淌了满脸。

    他叫于辉,是隔壁村的,他家与我家不同,他只一个姐姐,没有兄弟。

    媒婆最开始和我说的时候,我是不愿的,这家里人只生两个,劳动力也太差了。

    这点劳动力,配不上我的勤劳,啊不,是美貌。

    可媒婆和我说,“姐儿可别错看了,人小伙子家可不缺吃,小伙子母亲,原是富家大小姐来的,改革后虽落魄了一些,但家里还是有些底子,小伙子的父亲家底不厚,可人聪明啊,小伙子的父亲会看病,会看风水,还写得一手好对联,过年,家家户户可都争着请呢?”

    我又问媒婆,“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看上我?”

    母亲家里有钱,父亲在村里有口皆碑,我配得上?

    媒婆,“……”

    媒婆被我的诚实问哽住了,她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那你也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能干啊。”

    我不理她,一是现在很少有只生一儿一女的家庭,劳动力不足,在队里挣不了多少工分,是很容易吃不饱穿不暖的。

    二是觉得,我确实有点配不上。

    虽然我很优秀。

    但确实家里也是出了名的穷,早年间吃不饱穿不暖,这些年好了一些但也是全仰仗日夜不停的干活。

    但媒婆不死心,隔天又来了我家,劝不动我又劝我父亲母亲,父亲母亲说,去看看也好啊。

    拗不过他们,我同意了。

    见面的那一天,我还是好好给自己捯饬了一下,编着整齐的两个麻花辫,额头前面我还小心地剪了一点小碎发,显得我青春靓丽一些。

    虽然家底比不上人家,但气势上,我不能输。

    看见他的时候,他有些害羞,话都说不完整,我问他,“第一次见面,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希望他夸我,哪怕最后没有成,我也想听一些好听的话。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允许你说一些适当的善意的谎言。”

    他说:“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大队合作的时候,我见过你,那时我觉得你风风火火,真,真好看。”

    我笑弯了腰,“倒也不必编这么详细。”

    虽然我听得很开心。

    他结结巴巴反驳,“我,我没撒谎,你不记得了吗?去年修水库的时候,我们两个村……”

    我想起来了,我们两个村是有一段时间,合作修水库,两边各出一部分人。

    我并不记得他,当时的我,眼里只有工分和大锅饭。

    那是我吃得最好的日子,眼里满是美好的明天。

    于是我问他,真的吗?

    他认认真真点头。

    我又问,你每一句话都说得是认真的?

    他说,“当然。”

    我说,“好。”

    后来我就出嫁了。

    是的,就这么简单,没什么配不上的,他说当然,那我就当然配得上,万一我就是注定享福的命呢。

    于辉来接亲时,骑着一辆自行车,别着一朵大红花,他高兴地在前面骑,我坐在后面,低着头笑,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了一些。

    大概是那几个小娃娃勾的。

    三妹红着眼,我知道,她舍不得我,我和她可是一起白天黑夜过的革命战友。

    我打趣她说,“三妹,你这么舍不得我,要不,我再陪你几年。”

    本以为小丫头会高兴地拍手说好,却没想到她说,“姐姐不要担心,家里有我和二哥,你也该享享福了。”

    家里人都叫我大姐,只有二弟叫我阿姐,三妹叫我姐姐。

    他们都是忍着眼泪,却劝我早些出嫁的人。

    三妹还问我,第一次见面,姐夫都说了什么,穿得好看吗?

    我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天太阳很好,他明明身高与我差不太多,却记得走在太阳那边,帮我挡下一片阴。

    他嘴笨还结巴,却和我说了好多话,夸我聪明,夸我好看,说家里有他和父亲出工就足够了,我不必早也辛苦晚也劳累。

    我想,好日子应该就是这样过的吧。

    吹吹打打的,家里喜气洋洋,于辉拿出我的照片,不停地感叹我真好看。

    我说,我真人在这呢。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太阳照得屋子里满地金黄。

    我猛地爬起来,完了,起晚了。

    新媳妇新婚第一天就起这么晚,婆婆那可怎么交代。

    我慌乱地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声怨怪于辉,“于辉!你怎么回事,怎么不喊我。”

    于辉就坐在一旁,看着我笑,“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反正你起来也没什么事。”

    我白了他一眼,“怎么没事,早餐这么晚了还没煮,妈不说我才怪,我告诉你,这事你也有责任,等会若是妈说我,你可得帮我说说情。”

    于辉默默揭开房间桌子上倒扣着的铁盆,“我煮了,这是你的,你放心,妈那边,忙着呢。”

    我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会煮东西?”

    于辉瞬间骄傲滴挺起胸膛,“那当然,我煮饭的水平在队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洗漱完,于辉叫我快去吃面,我觉得不好,“妈在忙什么,要不我先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于辉拉住我,把我按在椅子上,“你安心吃东西吧,妈那我已经帮你说过了,妈说让你忙你自己的,别管她。”

    我默默在心里感叹,大户人家出来的婆婆,就是不一样。

    我以后也要这样。

    吃完饭,我忙完手里的事,想着还是要去和婆婆打声招呼,万一有需要呢,于辉见拦我不住,便让我去了。

    他说,“你别后悔。”

    我扬起下巴,“别小看我,我会的东西可多了。”

    后来,我埋着脑袋出来,于辉看见我就笑,“怎么,后悔了吧。”

    我瞪他一眼,继续找活干。

    我本以为,婆婆是在忙什么大户那家才知道的那种精细的活,觉得我做不来,所以说不用。

    谁知竟是在和公公吵架。

    这……确实帮不上。

    我到婆婆屋子的时候,门微微开着,想是于辉来过,没有关好门。

    看见公公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听到开门的动静,睁开眼看见是我,立马示意我给他倒一杯水,我点头,转身要去客厅倒,婆婆立马开口,“别管他,你去干你自己的事,渴死了我会给他收尸。”

    公公气得又闭上了眼,我退出房间,站在门口呆滞了好一会。

    公公只要动一下,睁一下眼皮,婆婆就开骂,公公说不赢,就又闭上眼,婆婆就闭嘴坐在床边看着他。

    ……

    这水,我看公公是很难喝到了。

    后来我问于辉,于辉说是公公很喜欢喝酒,昨天他大喜,公公高兴得喝上头了,喝到凌晨几点,因为怕被婆婆发现,就睡在了别人家里,谁知早上一直没醒,别人家要出去干活,没办法,只好把公公抬着送了回来。

    还是没能逃过婆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我问于辉,怎么也不去劝一劝,于辉叹气,说以前姐姐在的时候,姐姐说公公婆婆偶尔听,后来姐姐嫁人了,他去劝,婆婆就一个字,滚。

    ……

    我嫁过来前,听媒婆说过,于辉的姐姐,是嫁得极好的,男方住在市里,还是个有编制的退伍军人。

    听完于辉的描述,我忽然觉得,什么嫁的好,是人家姐姐本身就很好。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婆婆还是很少与我说话,嫁过来前我曾反复告诫自己,要乖巧一些,有眼力见一些。

    想着婆婆过去是个大小姐,恐有些脾气,要小心哄着。

    谁曾想到,婆婆是有脾气,但和我没关系。

    我的乖巧和有眼力见,都被迫用在了,公公婆婆一吵架,婆婆一个眼神,我就麻利地关门退下。

    我的文化水平,在公公婆婆面前,毫无说服力。

    婆婆只说,她要脸面,让我们走远一些,她是不愿在我们小辈面前吵的,不想影响我和于辉。

    公公和婆婆的吵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两人却是都不肯退让。

    公公爱喝酒,不修边幅爱聊一些风花雪月,家务活半点不沾。

    婆婆爱干净,希望夫妻同心同力往前奔,家里不管人还是物,都要体体面面的才好。

    可两个人吵起来是谁也不让谁,婆婆越骂越生气,公公不说话,婆婆摔东西,公公索性直接跑出门,找人喝酒去了。

    一宿都不回来。

    我终于明白,为啥于辉没有弟弟妹妹了。

    这架势,很难再有。

    于辉也没办法,公公婆婆还都有着自己的几分傲气,婆婆是大小姐的傲气,不愿将就,公公则是仗持着有些本事,不肯低头。

    两个人就这样越吵越僵。

    本以为,公公婆婆会就这样僵持着过下去,谁曾想,婆婆忽然提出了离婚。

    那天,家里挤满了人,我站在于辉的身后,唯唯诺诺,不敢言语,看着婆婆那边人和公公这边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要么立下保证书道歉,要么离婚。”

    婆婆家里人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我推了推于辉,于辉没有说话。

    我想出面说和说和,毕竟婆婆年纪已经不小,再嫁恐很难。

    日后若实在不愿与公公相处,便由我来相处,公公的脾气和小孩子差不多,带小孩子,我最擅长了。

    谁曾想,我好不容易捋好的说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一向沉默的公公忽然开口,“离婚,离,马上离,老子不就喝点酒嘛,容不了别容了,散就散,这酒,别人可都上赶着请我喝,就你屁事多,离,老子才不写什么保证书。”

    “……”

    我吓得又退了回去,这个场面,着实超出我收场的能力范围外了。

    公公婆婆就这样利落地离了婚。

    我想象了无数次的婆媳相处生活,最终以我婆婆的迅速改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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