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页试卷改下来,粗略算一下,除去听力和作文,将近扣了三十分。
池泞没眼看下去,独自消化了一会儿,把试卷折好归还原主。
他纳闷,眼神丝毫不收敛,从上到下扫了景谈一遍。
景谈眉眼间掠过疑惑:“?”
池泞用手撑着半边脸,边缘处挤出些肉来,杏眼里装满了好奇:“你大脑结构是什么样子的?怎么你这么聪明呢?”
景谈不搭话,静静地写着桌面摊着的数学竞赛书。
接下来池泞问的问题倒像是刻意引起他的注意,纯真得有些发蠢。
“你为什么叫景谈?”
“你读高几了啊?”
“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现在在干嘛?”
其中第一个问题反反复复问了好几遍,一系列没脑子的问题轮番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解题写到一半,他就没忍住,往池泞的方向剐了一记眼刀。
池泞自己也笑了笑,不再问那些弱智问题。
下课期间,班里的二吊子都往走廊上扎堆。时焱瞄了一眼,赶了十几个人回来。
时焱火急火燎地站在讲台上,来不及坐,挥着手上的表:“大家知道快要开校运会了吧?咱们班有哪些英雄好汉愿意为班级荣誉做贡献的,赶快来报名 ,不然赶不及了。明天前就要确定人员然后交表了,总之时间就是非常紧迫。”
他们班除了学习,校内活动都很积极参加,时焱刚把表平摊在讲台面上,底下的人一窝蜂挤了上去,凑到一起查看比赛项目。
时焱腾空位置,招呼了人高马大的体育委员上来做登记。
下节课是体育课,时焱干脆给他们半节课时间填完表,凑齐人数好交表上去。
人太多也不是好事,坐在讲台登记的黎封被挤得不像样,写的每一笔都分外艰难。
十几张嘴在噼里啪啦输出,黎封一个个询问、记录,从一堆闲话中提取有效信息,在相应项目上写下人名。
半节课过去,黎封终于得以喘口气。
他花几分钟时间整理好名单,为了确保没有错失,在班级里念了一遍:“咱们班共有十七个人报名,比较重要的项目我就念下名字,看看有没有疏漏,下课后再去焱姐那里确认一下。”
“男子接力4×100米,报名的有唐祺恩、王星佑、林汀、楼靖。女子接力4×100米的有方薇娅、黄蜻、钟静怡、何颖莹。男子一百米的有林汀、唐祺恩,女子一百米的有赵盼、梁安安。男子一千五百米的是贺咎言,林松,女子一千五百米的是赵盼、李稚。”
池泞听到贺咎言报了一千五百米的项目,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
贺咎言仿佛跟他心有灵犀,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孔雀开屏似的:“是我是我,别震惊了,我报了一千五百米,懂了没?”
林松能跑,他不奇怪。之前宿舍闲聊,林松还搬出了相册里初中三年运动会的奖状,每年男子一千五百米的第一都由他包揽,众人还可惜他偏偏选了美术这条费钱的道路。
贺咎言一身懒筋,还会参加这类项目?
唐祺恩作为他的现任同桌,360度环绕式无情嘲笑:“之前初中跟你同窗,你可是从来不报运动会项目的,老师为了凑人数把你拉上都不乐意。这么反常,不像你啊。”
“我这种绝世奇才,一般不轻易露手,今年我难得出山,能看到是你们的福气。”
“那你和林松,谁更有把握拿个名次回来?”
贺咎言不带犹豫:“当然是咱们的小松啊,无论何时,我都是他坚强的后盾。”
唐祺恩笑岔气:“这时候就不是你天下无敌了?”
贺咎言耸耸肩:“还是我无敌,小松也牛逼。”
体育委员把表送到时焱手上,她从头看到尾,指着最底下空着的一栏:“黎封,最后一行的吉祥物还没有人选吗?回去问问有谁愿意当,辛苦了啊。”
黎封没注意到,接回表:“嗯,我回去问问。”
几分钟之后,他的大嗓门又发挥作用了:“有没有帅哥美女愿意当吉祥物的啊,待遇超好,纯站着加油助威。”
他们班总共就三十多个人,一下子报了十七个人上去,剩下的人也就不多了。
贺咎言举手。
黎封秒拒:“贺咎言你就别再凑热闹了,你跑完一千五都能原地趴下了。”
贺咎言还是举着手:“不是毛遂自荐,我是要给你推荐一个除了我之外的好人选。”
贺咎言一指,说:“池泞啊,他没报项目。”
池泞跟个冤大头一样,皱着眉头看他。
黎封想起来了:“哦对,池泞扭伤脚了是吧?反正离运动会还有一个星期,那个时候你的脚伤应该快好了,站站不影响。”
池泞一个“不”字呼之欲出,黎封却拿起签字笔在吉祥物那栏填下了他的名字。
“还有谁?一共需要三个人,池泞占了一个名额,抓紧报名。”
“我说一下,咱们班这个吉祥物,选了雪宝、史努比和唐老鸭,玩偶服过两天就到。”
毛遂自荐的人少之又少,黎封选了两男一女,剩下的开始分配劳动任务。
全班参与,报名的事总算落定。
A班的同学向来不能参加,眼睁睁看着几十个人讨论了一节课的运动会安排。
池泞想起A班学生都学校被剥夺了参加各种校园活动的权利,缓缓对着旁边那位不动如山的年级第一说:“你们校运会只能坐在教室里自习啊?会孤独吗?”
景谈头也不抬,不着调道:“你长这么大有去过医院检查正常智力吗?”
池泞扯扯嘴角:“……”
他闷头看习题,安静了不少。
*
池泞扭伤的那处情况未见好转,晚上回宿舍都有些撅,在上课时右脚几乎动不了,痛感从脚踝处蔓延至膝盖以上。
中午已经涂了一遍药酒,这会儿看上去还是肿,脚踝处还有瘀血,总之十分不好受。
池泞右腿几乎痛得麻痹,坐在床上休息亦是如此。
他挑了个角度,把脚踝高肿的图片发给亲妈。
【不想说话】:给我批个假条,我去办公室拿
【妈】:我天,你这小崽子在学校干了什么,脚怎么肿成这样?
【不想说话】:下楼梯扭了一下
【妈】:厉害,儿子太棒了[大拇指]
秦女士阴阳怪气的语言艺术真是炉火纯青。
【妈】:过来拿假条吧,再跟你班主任说一下
【不想说话】:好
【妈】:不过你还能走过来吗?
【不想说话】:不知道
【妈】:你等会,景谈跟陈老师在我办公室填文件,我让景谈把假条带给你班主任,你跟他一起回去
【不想说话】:不行
【妈】:如果你想用撅了的腿走到校门并打车,然后独自回到家里的话,可以
【妈】:家里没有跌打药酒,也没有纱布,记得撅着腿去药店买
【不想说话】:……行了
【妈】:[微笑][大拇指]
池泞一头撞进被子里,认了。
宿舍里只有他和黑壮,贺咎言提议傍晚开始发奋图强,拉着林松到灯光操场绕十圈再回宿舍,也算是为校运会做足准备。
黑壮埋头于数学,坐在那张公共桌前,至少停顿了五分钟。
他抓耳挠腮:“这题纯心想让我亡,它认识我,但我根本不认识它好吧。”
池泞闷着被子,无奈道:“数学哪道题不这样?很喜欢数学,喜欢那种忙活了几个小时仍然一无所获的感觉。”
黑壮鼓掌:“精辟。”
景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身影高挑,长睫之下有股抹不去的淡漠,宛若冷泉清弥,光是站着已胜无数人。
黑壮的目光直直望过去,不可置信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颊:“池泞,你说我是不是做数学做疯了,居然看见景神在我们宿舍门口。”
池泞在被子里挣扎了一下,随后闷闷道:“是他,不是你眼花。”
他单肩背着包,倔强地忍着疼,神色平静跟黑壮道:“走了啊,如果贺咎言他们问我去哪了,就说我请假了。”
黑壮张着嘴还没合上,迟钝地点了点头。
从景谈身边经过时,还能装得像样。
景谈突然伸出一只手:“要扶吗?”
池泞很有脾气地拍掉他的那只手:“不用。”
但下楼梯的时候就很难装得像样,毕竟阴影还在这。
他尽量撑着扶手,一步一步下去。
景谈跟随在他身后,走得比他还慢。
池泞想去看对方的表情,但自己脾气还摆在这,觉得扭成这样实在丢脸,也不愿别人硬把他当病号看待,只能收回目光。
景谈提前打了车,池泞磨磨蹭蹭十几分钟后,终于走到了校门口。
肩膀处多出只手,景谈摁着他:“等车,一会儿就到。”
池泞不多说,跟他并肩站着。
估计是出校门的心情愉悦,感觉连带着书包的重量都轻了。
的士闪着牌子,稳当地停在二人面前。
池泞拉开车门,坐到最左边,跟景谈还隔了大片距离。
的士司机“哟”了一声,说话间带有浓厚的地方方言:“俺这车也不小了啊,小伙子咋坐那么远,跟你哥闹啥矛盾了?”
哥?
池泞心说着称呼有毒。
池泞不情不愿地开口,但还是有必要澄清:“他不是我哥,我俩只是同学。”
司机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抱歉啊,刚才我看你那同学还帮你托着书包,人怪好,还以为是俩兄弟呢。”
池泞后知后觉地看着他:“你?”
景谈闭着眼,冷冷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