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外门正阳宫
这里算是灵山山下的客宫,所有灵山的到访者,都会被安置在此处,这次前来参加北戎大比的各门各派也都落榻于此
此时已是深夜,正阳宫内各殿灯火皆偃,只余几处零星烛火
西南边的一处客殿内,苍浊正与另外两个中年男子围坐于案前,正是苍华楼此次前来的另外两位长老
“楼主,明日祭山,当真还要让少楼主挑战那沐怀尘吗”
“是啊楼主,那沐怀尘十二年前就已入合体,如今更是半只脚踏入了大乘极境,少楼主与之相比差距实在悬殊啊”
两位长老皆是愁容满面,试图劝说着什么,但是苍浊只是摇了摇头,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他笑的阴毒,癫狂,使得整个面容都变得有些扭曲,“十年了,除了赤原一战,你们可曾还见他沐怀尘真正出过手吗”
“他受伤了,十年前,他一定身受重伤!赤原与妖皇那一战,更是让他深陷昏迷……”
“若消息可靠,剑尊真的身负重伤实力大不如前,那您又如何断定他一定会应战呢,万一他为了隐瞒伤势,借口避战的话……”
“不会的”苍浊离开了案前,绕到屏风后,掀开了层层遮掩的床帘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的挑战沐怀尘一定不会避开,那就只有山儿了……”
榻上的苍山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高肿的脸颊已经恢复,周身却萦绕着一股灰气,在他身旁,一把暗红的佩剑仿佛听到了呼唤一般,正缓缓亮着暗光
两个长老也一同来到了床边,看着那诡谲的长剑,皆是一惊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少楼主真的找到了这把剑……”
“当年邪修屠牙就是靠着这把掘岸,击杀了神庭少君珩光,之后沐怀尘追杀屠牙整整追了三年,最终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见恨恶之深,让他再见这把掘岸,以他的冲动和骄傲,不可能置之不理”
话音落,突然房门被敲响,两位长老皆是一惊,苍浊却如意料之中,快步来到了门前
屋门打开,站在门口的赫然是那陵岳剑宗的宗主李仲
他见是苍浊,便抬手拿出了一只木匣,也不进门,直接交到了苍浊手中
“从今往后,我陵岳剑宗便与你苍华楼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扔下这句,李仲便离开了此处
关上门后,苍浊拿着那匣子走回床前,将其打开,一块泛着金光的圆盘便映入眼帘
在场的人对那圆盘上的气息都不陌生
“这是……剑尊的剑气灵元!”
“不错,今日本想逼沐怀尘直接动手,再伺机窃下这剑气灵元,却被那突然冒出来魇都少主坏事,好在老夫留有后手,这剑宗宗主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将那圆盘取出,看着其上不断翻涌的剑气,苍浊逐渐面露狂热之色,“有了沐怀尘这剑气灵元,当初他在掘岸上设下的封印,便能解开了……”
说着,苍浊将右手划破,迅速用鲜血画出了一道符箓,同时将灵力注入那圆盘,下一瞬,圆盘中的剑气灵元便被引出,直冲那诡谲长剑
只见一道繁复阵法被激发浮现,却又在那符箓和剑气灵元注入后,骤然金光大放,随之翻涌的是一道道黑色符文,很快便吞噬了那金光阵法,最终化作一道灰袍虚影,伴随着凝实一般的灰色水流,盘桓在虚空之中
苍浊见此不禁狂喜,立刻扔开那已经失去光泽的圆盘,手中结印,将一道咒文一分为二,分别打入了榻上苍山的眉心和那掘岸剑中
虚空中的灰袍身影随之爆散,化作一道灰色洪流,钻入了苍山体内
那掘岸剑身不断颤抖着,直到一切归于平静,除却苍山周身围绕的隐隐灰雾和掘岸不断闪烁的猩红光亮,再无其余异常
“你会打败他的,一定会的……”
“一定会的……”
坐在榻边的佝偻老人用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青年的面庞,他神色痴狂,嘴里不断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宛若魔怔
一旁的长老见苍浊如此模样,心中满是不祥,甚至是恐惧,但他畏惧苍浊,不敢直接言劝,只能迟疑道,
“可若剑尊重伤的事情人尽皆知,那北方的妖族会不会……”
“住口!”
苍浊回身就给了那长老一巴掌,把人打的歪倒在地,口吐鲜血
“有神庭的帝君在,这天下乱不起来……乱的,只会是他灵山!”
……
屋外,本想来看看哥哥的苍河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他握着剑的右手在发颤
挂在腰侧的玉佩无声的微微亮着,散开的光晕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叫屋内的人发现不得
最终,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屋前
……
沐怀尘晕倒后,被快速送回了徵宫,仁荀让邢枫和君厄帮忙盯着,自己亲自回长崚峰把暂居于此的药王给请了过来
可怜老头在仁荀去时都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上榻就寝,衣服都没能来得及穿全就被批了件外袍给带走了
等到了徵宫,反反复复诊了四五遍,确认只是牵动旧伤,吐出了瘀血,再加之元神不稳,所以晕过去了之后,仁荀才放了老头回去休息
沐怀尘醒时,已是深夜
意识一回笼,识海中便传来阵阵剧痛,像是一把把锤子直接砸在了元神之上,痛苦之余还带着强烈的眩晕
好一会儿缓过来后,沐怀尘才听清了从方才起就未停过的动静
就在不远处的外殿,似是有人在哭喊
……
“求您,救兄长一命!”
白日里温静守礼的少年此刻声嘶力竭的跪地叩首在仁荀面前
仁荀眉头紧锁的看着他,面色凝重
方才送走药王,他又询问了君厄一些沐怀尘晕倒前的具体情形
旋即便打算离开徵宫,却突然收到巡山弟子来报,说苍华楼弟子苍河求见
仁荀心下生疑,便吩咐弟子将苍河领去长崚峰,谁知还未走出徵宫,苍河就已经闯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刚说完第一句话时,仁荀脸色就变了,随着“重伤”“邪修”“掘岸”“剑气灵元”“剑宗”等字眼的冒出,一向慈眉善目面容和煦的长华仙尊此刻脸色阴沉的甚至可以滴出水来
他无暇去想苍浊究竟为何如此笃定沐怀尘的伤势,也不想去思考苍华楼和陵岳剑宗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才会让李仲豁出一宗脸面去逼沐怀尘出手
他此刻只想立刻拽着苍河的胳膊离开徵宫,去任何,任何一个不会让沐怀尘听见那邪修名字的地方
但是一切已经晚了,仁荀僵硬的站在原地,感受着身后殿中缓缓传来的脚步声,那步子缓慢,却好似每一步都沉重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着广袖单衣的青年一步跨出了空旷寂静的大殿,银白的月辉洒在他的身上,只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好似一捧轻雪,眨眼间便会消逝如烟,可他的眼神却是炙热的,金色光晕流转的瞳孔中,深深地印刻跪伏在地的少年的身影
像是要透过少年将那个名字背后的一切都洞穿,沐怀尘死死的盯着他,从紧绷喉咙中缓缓念出了两个字,
“屠牙……”
……
“圣人的心,原来也是血红色的……”
一望无际的冻原上,浑身包裹着灰色血袍如恶鬼般的身影高举着一颗甚至还在跳动的心脏,鲜血顺着他的身躯滴下,坠落在极尽凛白的冰面上,如一朵朵绽放的红莲,猩红刺目
那兜帽下一双红光诡谲的眸子正痴迷的望着不远处,那已经因为莫大的冲击和悲恸而愣在原地的少年,看着他从震惊无措到目眦欲裂,那过程好似被放慢了无数倍,在他已经渴望了数年的终于充满了情绪的目光下,他将那颗心脏举到了嘴边
“吃了它,我是不是也可以变成圣人了……”
“屠牙!!!”
五指收紧,血液飞溅如瀑流淌
在魔音贯耳的笑声中,少年嘶吼着,那是他迄今为止出剑最快的一次,却快不过那恶鬼最癫狂的报复,滔天剑气卷起风云,如疾风骤雨般落下,爆出浓浓血雾却不能缓解丝毫少年心头的悲恨,在那血雨磅礴中,少年左腕上湛蓝柔润的细密符文,最终失去了仅剩的一点光亮
莫将生的剑刃悲鸣着,它在回应主人恸极的愤怒,金色剑光燃着血焰,与邪性的灰色雾潮肆虐纠缠,不死不休
“沐怀尘!”
像是从远方传来的的呼唤骤然清晰,带着慌张和焦急的暴喝在青年耳边响起,将他的思绪从那漫天血色的冻原上拽了回来
这一声呵斥蕴含着深厚灵力,硬生生将已经金光大放,几欲出鞘的莫将生给压了回去,剑鞘颤抖着,似是在焦躁不安,直到沐怀尘抬手,将其握在手中,蠢蠢欲动的剑风瞬间趋于平稳,随之而来的却是愈发强盛的剑意
见沐怀尘非但不停下,甚至还有现在立刻就提剑杀上门去的架势,仁荀终于不再忍耐,一步上前摁住沐怀尘拿剑的那只手,同时单手捏诀,将一道清心咒打进了沐怀尘眉心
“现在事态未明,苍华楼交给师兄来处理,你安心养伤,切勿冲动!”
“还有你,剑尖都断了还不安生,剑魂不全你能逞什么能,回架子上待着去!”
说着,便把还在隐隐嗡鸣的莫将生从沐怀尘手里抠了出来,一掷,直接扔回了徵宫主殿的剑架上
沐怀尘任他动作,也不反抗,只盯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苍河,神色不明
苍河因方才的阵仗有些欲言又止,他其实早已讲明当下的情形,如果放任他师尊的计划执行,最终等着他兄长苍山的,就只会是被邪修剑魂同化吞噬,耗尽生机而死,也是因此,他才会求到仁荀面前,求他在一切还未发生时阻止他师尊的谋划
但是不等他再开口,仁荀就已经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带离了徵宫,行至宫门口,仁荀还转过身来三令五申到明日祭山大典结束前,沐怀尘都不许踏出徵宫一步
仁荀虽然嘴上像是训斥命令,但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真正限制沐怀尘自由的行为,随着徵宫再次陷入寂静,沐怀尘站在空旷的庭院里,看着因为落后仁荀许多并且走的甚是缓慢所以还未离去的君厄
他像是在等着沐怀尘开口,一步一步的,在心中默数,但沐怀尘始终只是冷眼瞧着,在他脚步即将跨过那门槛时,沐怀尘也转过了身,准备回到殿中
今夜当就此结束,对于白日将要来的风波,他也自会有所对策
但清朗熟悉的声音还是带着点儿无奈的意味响起了
“尊上”
“谈庄买卖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