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沉寂的山林也逐渐开始苏醒
北戎大比除去赛程紧密的切磋,最为重要的便是决出魁首之后的祭山,灵山山脉不仅是北方隔绝妖族的天堑,同时也是一条贯穿东西的巨大的灵脉,祭山便是祭祀这里的山神,以求接下来数年的风调雨顺,和边境不受妖族侵扰
卯时,正阳宫
各门各派随着山巅传来的三声撞钟后聚集登山,而苍华楼一行,却是被堵在了所处院落的正门口,只因一炷香前,灵山大长老荆涂海就领着数名内门弟子,候在了此处
一身深褐轻铠蓝袍裹臂的中年长者一身正气立于门前,重锏立于身前,双手叠按,目光杀伐的看着苍华楼众人
苍浊一见到荆涂海,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示意苍华楼弟子扶着刚刚苏醒不久的苍山站到他的身后,随后独自上前,拦住了打算直接去找苍山的荆涂海
“大长老将我等拦在此处,何意?”
荆涂海见他明知故问,知道他们不会乖乖就范,便叫一同前来的几名弟子先去堵住苍山他们的出路
自己则是立在苍浊身前,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大声道,
“贵宗远道而来,我等自当奉诸位为座上之宾,以礼相待,然贵宗大弟子苍山,竟私携邪修佩剑掘岸,我灵山乃万灵汇聚天命福脉之宝地,故难容此劣器登门,恕我等不能放行,还望苍楼主见谅”
荆涂海说的也是丝毫不留情面,按照仁荀的意思,要把任何放苍山上山的机会都给堵死,最好是能当场将人拿下
“灵山身为北域万千仙门表率,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苍浊只一口咬定荆涂海所说的一切都是血口喷人,见状,荆涂海也不打算再与之过多纠缠,
“苍华楼弟子苍山窝藏邪剑,恐与邪修有染,我等奉命稽查,来人,拿下!”
随行的弟子作势就要上前
苍浊见此,心知今日想要顺利上山已无可能,趁荆涂海在分神去看他身后苍山的那一瞬,突然暴起,利刃握在手中就朝荆涂海面门攻去
荆涂海侧身躲过,迅速反应过来执锏应战,同时扭头朝那几名内门弟子大喊“拿下苍山!”
“你们灵山这是铁了心要和我仙冢作对吗?!如此行径,与强盗何异!”
“到底是谁和谁过不去,苍浊老儿,你当真以为你的那些诡计都无人知晓吗!”
电光火石之间,荆涂海和苍浊已经过了百招,他们同为合体境,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而在他们身后,那几名元婴弟子同时从四个方向扑袭苍山,眼看着就要将人拿下,却见一直状若病虚的苍山突然推开了搀扶他的同门,红色诡谲利刃出现在他手中,霎时间,阴气冲天而起,宛若实质般将灵山弟子们全部挡了回去
源自邪修的气息施展开来,引得正处于山路上的仙门众人纷纷回首看向山下,他们只见一道忽明忽暗的巨大身影在随着黑雾的扩散而逐渐壮大,或有铺天盖地之势
没想到苍山会在此处直接祭出掘岸,荆涂海全力一剑挑开苍浊的攻势,转身就朝着苍山攻去
然而就在荆涂海的剑即将落在苍山身上时,他身上那道自掘岸诡剑中不断拔升的黑色虚影骤然暴涨,铺天盖地的阴气倾泻如瀑,荆涂海只能收剑抵挡,暂时退避
这一来一回的空档,苍浊也已经跟了过来,荆涂海只能转身接着和他缠斗
“那是……掘岸的剑灵,邪修屠牙的佩剑掘岸!此剑怎会出现在灵山!”
“看方向,那是苍华楼的落榻之处吧,不是早有传闻,苍华楼和那邪修……”
“苍华楼这是专程来向剑尊下战书的吗?”
远处,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了那道虚影,更辨出了方位,就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在那虚影暴涨的下一刻,一道浑厚沙哑的声音便传入了他们耳中,
“沐怀尘,出来应战!”
面色苍白的青年剑指青山,诡邪的阴气在他周身不断盘绕,似是侵入了五脏六腑,随着邪修血腥气息的愈发浓重,苍山一口鲜血喷出,他身形一晃,却未倒下,而是站在原地,用更加痴狂的声音向凌空高喊,
“沐怀尘!出来应战!”
“够了兄长!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苍河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试图上前阻止苍山,却也被他一剑扫开
看着明显是在以生命为代价握着那把掘岸的兄长,苍河血泪盈襟,他不懂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师傅和兄长都好似疯魔了一般的执着于此
“兄长,收手吧,苍河求你了,收手吧,你会死的!”
“苍河,你不懂”看着泪如雨下的弟弟,苍山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抬起,但是立刻就紧握成拳,“师尊说了,只要有这把剑,我就能赢过沐怀尘”
“沐怀尘!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赢你!十九年前的宴河之耻,今日我必要悉数奉还!”
“出来应战!沐怀尘!!!”
与此同时,灵山主峰长崚峰顶,仁荀听着那声如钟鼓不绝的怒喊,薄唇紧抿,最终只能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
“不是和荆涂海说过,动静弄得小些了吗!”
一旁的洛行安面露嫌恶,一脚踢开脚边的乱石,便打算下山去了结在他看来就是在“鬼哭狼嚎”的苍山,却被仁荀伸手拦了下来
高大的男子其实近些年逐渐也有了一些疲态,他看着这层峦耸翠的群山,双目中逐渐流露出沉重的哀思与无奈
“让他自己解决吧”
……
随着苍山的声音逐渐变得凄厉刺耳,层层叠音中邪修之力靡靡灌入,他不断重复着沐怀尘的名字,和那一句应战,催动着掘岸,不惜以生魂灌入喂养那道剑灵,这片天地间终究是暗了下来
阴气弥漫,苍山的身影在黑色鬼雾的吞吐中终被吞噬,巨大的邪修虚影逐渐有了实质的身形,他不断释放着厄难,用哭喊声震慑生灵,泣血着,哀嚎着,举起擎天的诡剑,就要朝着天枢位的居云峰斩下
仿佛有无数冤魂缠绕的黑色巨剑带着黑云滚滚落下,遮天辟日,但也就是在那诡谲剑气即将斩落时,天却突然亮了
一道金光悄无声息的穿透了黑云,翻滚的冤魂仿若无物,只噗哧一下,就轻而易举的透了过去,从一开始的一道金光,眨眼间,万道金芒就已尽数刺穿了那片诡雾,宛若烈阳耀世般普照大地,刺的所有人都止不住闭上了双眼
也许只是一瞬间,也可能过去了许久,等到所有人的五感逐渐恢复时,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往了同一个方向
灵山的清晨冷雾弥漫,清透的珠玉声只零星两下,却由远及近,伴着白袍如玉的青年从云中踏来
他姿态闲适,面上甚至带着一丝谑弄,但他那双瞧着掘岸诡剑的双眸里却是一片霜冷,任何人看到负手而立的他,都只深深地感到了一股寒意
那是清晨的旭阳,状若暖阳,实则透着凉,冷的刺骨
“沐怀尘!”
在看清来人之后,那剑灵虚影彻底癫狂了起来,他嘶吼不断,也分不清究竟是苍山的执念还是这掘岸剑灵的怨念,较之前愈盛的阴气翻涌,却无一不被金光遏制,不能外漏分毫,剑灵最终再次举起了剑,这次斩向的,不仅是沐怀尘,还有他身后的灵山主峰
阴风呼啸,那剑灵似乎是把所有的邪力都凝在了这一斩上
“!!!”山上瞧见此景的众人纷纷脸色一白,惊呼之下就要抬剑抵挡
然直面这通天巨剑的沐怀尘却连眼睛也没眨动一下
只见长身玉立的青年抬手,轻唤了一声剑来
霎时间,仿若万物静止,一切声色皆随之远去,同一时,所有听到此言的剑修们都感受到了自身佩剑的嗡鸣之声
山巅一道寒光闪过,只见一柄通体如墨的长剑已经出现在沐怀尘手中
那沉寂古朴的黑铁剑握在沐怀尘手中,蓬勃战意便已灌入五脏六腑,如臂使指,颇有神剑之姿
“御圣云间——”
与那庞大的诡剑相比,沐怀尘个人的身躯或许渺小,但他只是催动灵气,挽出剑诀,便召出了金色剑影,横空而斩,与那诡剑相碰
金光迸溅之间,声势如劈山的一击就这么被轻易接下,沐怀尘剑势短促一收,下一瞬蓄力而出,一举将那黑色剑影拦腰斩断
乘着金色剑意的身影势如破竹般闯入了那灰影当中,就像雨滴入江,可下一刹,掀起的巨浪却堪比腾龙闹海,万丈金芒迸射,像一张并天的巨网,将那剑灵吞噬,绞杀殆尽
铮——!
剑刃相碰的声音响彻山谷,许久未见如此惊天一剑的众人拼着被金光刺目也要强睁双眼的往那声音的源头看去
就瞧见单手执剑的青年已经将那玄剑斩在了猩红诡剑之上
刚刚被一剑破势,直接劈出了剑灵附身的苍山此时早已面若金纸,浑身被浩然剑意伤的体无完肤,血流不止
他承不住剑气,跪地难支,双手顶着剑,也只能在沐怀尘的剑压下颤抖不已
沐怀尘冷眼看着他,墨发随风扬起,在发尾荡落时,面无表情的腕上发力,体内磅礴灵气运转倾泻而出,只听嘣的一声,那猩红诡谲的掘岸,应声而断
一同断掉的,还有苍山用来束发的木簪
簪落地,细小的碰撞声被各种嘈杂的乱声掩盖,在苍山的耳中却像是一座高山倾覆,那用来一直支撑他的信念,也随之破碎
如青松挺拔的青年逆着光影,无声宣告了对手的失败,这是苍山在昏死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抬手,将剑在手中随意的转了一圈,沐怀尘把那不知名的黑剑背在了身后
他一会儿还得去问问仁荀,这是哪个倒霉祖宗的剑,好巧不巧就被他给喊了过来
岐云剑尊执神剑莫将生,可召天下剑灵,这是连三岁孩童都能铭记于心的传奇
再看已经倒在血泊中的苍山,和那断在一旁的掘岸,沐怀尘将剑尖朝下,对准位置,直接插|入了苍山的心口,即便昏死,剧烈的疼痛也让苍山止不住的抽搐着
鲜血喷涌,沐怀尘抽剑,只见斑驳的灰气也从那伤口中渐渐散出,之间在空中凝成了一道灰袍身形
这鬼影与当年冰原上的那道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便是那双隐在兜帽下的猩红眸子早已变得黯淡无光
只看着它,沐怀尘的呼吸仿佛都夹杂着来自极北冻原的寒霜,血腥味儿又一次逐渐弥漫,刺的沐怀尘整个神经都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