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的五月二十号,是秦纾雨十六年人生里过得第一个过这种称不上节日的日子。
以前镇上的学校师资很差,但秦纾雨每次月考都能以远超第二名一百多分的成绩稳坐三年第一。经常放学之后,秦纾雨都会被叫去办公室,班主任会给她单独打印市里联考的卷子给她练习。她身上被太多寄与太多期望,像520这种日子根本不会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直到来到南清,她才知道“520”因为谐音我爱你,现在被很多人也当作情人节来过。
十六岁,年少的青春悸动最容易发芽的年纪,借着这种节日把心意藏进礼物送出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秦纾雨小心看了一眼斜后方趴在桌子上补觉的厉随,决定放纵一次,随波逐流。
放学之后,她没留在班级自己,去了学校的书店,咬咬牙,取下了书架最高处摆着的那张贺卡。
贺卡上是深蓝色的烫金花纹,是小王子和小狐狸坐在一起遥望麦田的的背影。随贺卡赠送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里是一朵鲜艳的玻璃制红玫瑰。
一张贺卡的价格等于她一周的伙食费,但想到是送给厉随,秦纾雨付款时没有一点犹豫。
晚上,秦纾雨拉上宿舍床铺的帘子,支起桌子,构思贺卡上的内容。
桌子上还摆着几张草稿纸,她拿起笔在上写道:
“厉同学你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太客气了,划掉。
“厉随你好,我知道你今天可能收到了很多封情书。但是如果你打开了这张,能不能继续看下去。”
不好不好,划掉。
“厉随你好,我是秦纾雨。如果你觉得耳熟的,可以抬头看看你的右前方第四排,我坐在那里。”
不对不对,我给他介绍什么位置啊,划掉。
“厉随你好,我是秦纾雨。上次游学旅行的事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不记得也没关系,可以继续看下去吗?。不出意外,你收到这份贺卡的时候应该是520。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以前从来不知道520这么普通的一天,却能因为奇怪的谐音,承载爱意。按照我对你为数不多的了解,我想你应该不会过这么无聊的节日,我原本也是。但如果不借着这个名义,我不知道下一次有勇气向你表白是什么时候了。下个月就要分班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再带我看一次月亮吗?”
秦纾雨将内容誊抄在贺卡,她习惯写簪花小楷,字迹隽秀,她一笔一划的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大考都要认真。
写完,将信用封口贴粘好,夹在床头的日记本里。
520当天一早,厉随桌子上果然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贺卡和礼物。
秦纾雨趁着早读下课,班里大部分人都去食堂吃早餐的时候,悄悄将贺卡以及那瓶小王子的玫瑰花塞进了厉随桌子的抽屉里。
奇怪的是,今天早读都已经结束了,厉随还没来。
除了偶尔参加竞赛会请假缺课,厉随很少迟到。算了,再等等吧,反正也没听说今天市里有比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纾雨觉得自己像在等待审判,而审判者一直没到。一刻得不到审判结果,她就没办法真的放松。
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厉随都没有出现。有几个女生有些好奇,跑过去问唐致。
“你们说随哥,他不仅上午不来,下午也不一定来了,他爸好像从京市到南清了,估计今天不会来了。”唐致指指桌子上的礼物,“要我说你们不如赶紧把礼物拿回来,现在送给我还来得及啊,我就当做刚刚没看见。”
女生们听完,有的失落,有的朝唐致“切”了一声,然后散了。
秦纾雨也有些失落,但同时也长舒一口气,起码今天她不用再纠结那个未知的结果了。
而下午学校却发生了一件大事,高三一个男生趁着520,在女生宿舍楼下弹吉他表白,没想到女生答应了,围观群众不少,造成了不小的骚动。校长非常生气,在广播里要求各个班级的班主任严查班内早恋情况。厉随那个放满礼物却没人管的桌子太惹眼,首当其冲被拿出来杀鸡儆猴,礼物贺卡被班主任全部没收。
秦纾雨的第一次告白,还没有等到审判结果,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那天放学后,她看着厉随空荡荡的抽屉,静静坐了很久。夕阳的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明明她只看了一次日落,还差四十三次,怎么也会这么难过呢?
第二天厉随回来上课,却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再后来分班,他们一个文科一个理科,从此走上两条不同的轨迹,她也没再等到那样的机会。她的喜欢和那封小王子贺卡一样,厉随永远不会知道了。
秦纾雨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拿起刚刚的酒杯,倒满整整一杯喝了下去。
之后他们又玩了几轮,林意书的运气出奇的好,几轮下来,一整瓶酒被秦纾雨喝的要见底了。她晕晕乎乎地拉着林意书嘟囔着还要继续,林意书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背,抢过酒瓶放到秦纾雨够不到的地方。
林意书站起身,让秦纾雨乖乖坐在沙发上,然后起身朝厉随的方向走去。
无论是当年厉随在南清受众多女生追捧的时候,还是现在,林意书都想不出厉随除了脸到底有哪里可以吸引秦纾雨喜欢那么多年。厉随当年确实横扫各大理科竞赛奖项,光环无数,但秦纾雨也常年在文科榜上位列前三,每月校园报上版面最大的优秀作文作者。
林意书当年劝秦纾雨别继续下去,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朋友,一方面也是她觉得像厉随这样的人,没有谁能真正走进他。她的朋友还好,喜欢来的快去得也快。但一看秦纾雨就是那种一根筋,只是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
八年,她不知道是他的福,还是她的孽。
“你刚刚在看她?”林意书走到厉随身侧,单刀直入地问。
厉随没否认。
“她喝醉了,我要去找唐致,你不介意多看一会儿吧。”林意书说完,没等厉随应答,就转身走了。
秦纾雨很少喝酒,更别提像今天这样喝这么多。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想不起自己现在在哪里。只觉得脸上有点热,头也有点晕。
视线突然被人挡住,她抬手想拨开,慢慢抬头往上看,却发现这个人怎么,有点熟悉。
“能不能,让开,你挡到,我了。”秦纾雨在酒精的作用下,每说一个字感觉都需要思考,断断续续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我让开,那我坐这可以吗?”厉随看着面前脸色微红,神色懵懂的人,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
秦纾雨反应了一会,拍拍右边的座位,点点头。
厉随看着这小醉鬼,笑着摇摇头,准备拿出手机,处理一下邮件。却不料秦纾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往左边挪了好几下,和厉随拉开距离。
“怎么了?”厉随疑惑。
“你是...厉随。虽然你今天穿成这样想吓我,但我还是认出来了!”秦纾雨语气肯定。
厉随愣一下,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说“是啊,我是厉随。吓到了,所以现在要逃走吗?”
秦纾雨摇摇头,神色一下变得委屈,小声地说,“有一点想,但是又有一点点舍不得。”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圈。
厉随没听清,凑近了一点,又听见她更小声地说,“不过没关系,过了今天肯定,嗝,不喜欢你了。”
厉随失笑,只当她把他当成了其他人,顺着她的话接,“好好好,不喜欢了。”
秦纾雨见他这种态度,坐起身,愤愤地说:“厉随,我说真的...”秦纾雨扯着厉随的领带,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过了今天,我肯定把你忘了。”
厉随嘴角的笑意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凝固。
他不是没有猜测过这几天频繁会遇到她的原因,从他回国空降厉氏起就有不少人因为各种原因接近他。他想过秦纾雨可能比她们单纯点,为了拿到他的专访,或者是在外面狐假虎威借他的名声去接触什么人。
但她说,喜欢他?
“你说喜欢我,我是谁?”厉随沉声问。
秦纾雨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厉随啊,你不是,厉随吗?”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奇怪的问:“不过,怎么这里有好几个你啊...”说着说着,靠在身后的沙发上睡着了。
厉随将上身那件把秦纾雨吓了一跳的红黑色拼接外套脱下脱下,轻轻盖在她身上。
不知道秦纾雨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鸵鸟,感受到身上多了一件外套之后,她把整个人慢慢缩了进去。
另一边,林意书找完厉随之后,也没有真的去找唐致,因为就算他不去某个人也少不了来她面前炫耀一下。不然岂不是浪费了他大费周章的要到她的联系方式。
接到唐致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国外的秀场里,白白听唐致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才知道给她打电话的是谁。
果不其然,她站在水晶吊灯下欣赏不远处一个同学输了游戏被惩罚上台唱首歌。
“怎么样,小爷这宴会布置够别致吧。全都是我安排的。”唐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站在林书意旁边,神色得意地问。
“确实没见过这么奇葩的布置。唐致你给了多少钱,人家好好一整层被你糟蹋成这样子。”林书意呛道。
唐致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嘚瑟道:“是呀,小爷就是有的是钱。我现在到哪都是劳斯莱斯接送,身边带十几个保镖...”
“唐致。”林意书没耐心继续听他吹下去,出口打断,“厉随现在,有女朋友吗?”
唐致眯了眯眼,了然地说:“怎么?看上随哥了,想从我这里近水楼台先得月啊?那我不告诉你。”
“唐致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回答问题就行了。”
唐致撇撇嘴,半天才答道“没有,满意了吧。”
没有,没有就好。那她祝某人的执念还有成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