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纾雨第二天早上是在酒店里醒过来的。

    她迷茫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再看看自己。

    衣服完好，手机和包也被整齐的摆在床头柜上，旁边还有一杯醒酒茶。

    她酒量很差，喝醉之后就断片，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一点印象都不会留下。所以平时为了防止失态，一些推不掉的场合都会带个男助理替她挡酒，只有和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的时候才偶尔喝醉过。

    微信里有两条新的好友申请，一条是林意书，另外一条是...厉随。

    她昨天最后对厉随的印象还是林意书说厉随在看她，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厉随会主动加她？

    秦纾雨拿起杯子喝了两口醒酒茶，先跟主编请了今天的假，再一一通过了好友申请。

    林意书的消息在通过的下一秒就弹了出来。

    【林意书】：终于醒了？昨晚和厉总共度一夜感觉怎么样？

    “咳咳咳....”秦纾雨一口水呛进嗓子里，默默回了一个“？”。

    【林意书】：好吧，开玩笑的。我不知道你住哪里，就给你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

    【林意书】：厉随的衣服，我也顺便放在你那里了。

    厉随的衣服？

    她抬头看向玄关处的衣架上，果然挂着昨天厉随穿的那件外套。

    秦纾雨扶额，昨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不会干了什么特别丢脸的事吧。

    【秦纾雨】：你还在京市吗？能帮我把衣服给唐致让他还给厉随吗？

    这次林书意没回复，而是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刚接通就听到林意书的质问，“秦纾雨，你怎么想的？你让我找唐致替你还？”

    “我和厉随很久没联系了，也不该再联系了。”秦纾雨道。

    “我昨天不在，不知道你们后来说了什么。但是他把他的衣服留给你，我可不认为这是因为他很绅士。”

    挂断了电话，秦纾雨看着那件外套，又点开和厉随的微信聊天界面。

    其实林意书说错了。

    以前在南清的时候，总有女生在校门口或走廊上拦住厉随，给他递情书，无论是谁，他都一视同仁。先收下情书，再温柔地拒绝。

    记得有一次，班里那个因为自己体重两百斤总是自卑的女生因为玩游戏输了，被逼着给厉随送情书。她去拦住厉随的时候，班里不少男生都冲她不怀好意地吹口哨，等着看她的笑话。

    但厉随没有，他不仅接了女生手上的情书，还把手中刚刚课间去超市买的酸奶送给了这个女生。

    同班的男生不敢得罪厉随，撇撇嘴，没人再多说什么。

    所以，在昨天那样的场合，厉随将外套借给她再正常不过。

    唯一的收获，秦纾雨点进厉随的头像，是她终于可以看到他的朋友圈了。

    秦纾雨一条条往下翻。

    厉随发的朋友圈很少，且内容单调，隔好几个月才会更新一两张风景照，但不同于现在很多人都喜欢设置仅几天可见，厉随的内容显示全部可见。

    唯一一张有他本人出境的照片，还是三年前，一张他在瑞士滑雪的照片。

    照片上他穿着黑色的滑雪服，右手搭在滑雪板上，对着镜头大笑。那样肆意的笑容，在厉随脸上显得有些违和。

    厉随这个人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没人能看见他的最深处，只能看见他展现给你那永远波澜不惊的湖面。

    退出朋友圈，再次回到聊天界面。秦纾雨犹豫一下，还是打了一段话发过去，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她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年520。

    【秦纾雨】：厉总，你的外套忘记拿走了，麻烦你给个地址，回头我送去干洗完让人给你送去。昨晚，谢谢你。

    然而等了几分钟，厉随都没有回复。

    秦纾雨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当年她甘之如饴，但现在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

    厉氏集团的顶层，厉随正坐在办公室里翻阅秘书刚刚送来的文件。

    可能是厉宏光最近终于意识到他在公司的话语权已经不如他这个大儿子了，开始施压下面的子公司，结果引得那些子公司的人反而都来找他投诚。

    当年他去南清快一年，厉宏光才顺路来看他。见面的第一句话，是问他在南清呆了那么久是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告诉他回去认个错，他可以考虑下半年把他接回京市。

    从那刻起，他就知道他曾经留恋过的那个家，已经不见了。

    从那之后的几年，他都没与再主动再联系厉宏光。

    他也曾经在母亲走后的一段时间特别依赖厉宏光，但直至失望他才明白，有些东西注定他等不到。

    手机屏幕亮了，厉随拿起，看到秦纾雨的消息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加了她，以及昨天她说的那句话。

    他其实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过，毕竟喝醉之后的话，谁又会当真呢？

    但他无法忽视她说那句话时候的眼神，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绳子被交到了他手里，而她在等他松手。

    以至于他从前向来对这种事情都是应对自如，但昨天面对她的表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鬼使神差的加了人家的联系方式。

    厉随想了想，没给地址，回复：

    【明天我要出差，不麻烦的话，秦小姐再替我保管几天吧。】

    晚七点，厉宅。

    厉随已经半年没有回来了，这次是厉煊这几天一直缠着他，连继母也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他才应下回来吃这顿饭。

    刚进门，厉煊就跑过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都饿死了。爸说不用等你，我说要和你一起吃。”

    厉随第一次见到厉煊的时候，厉煊才刚刚学会走路。那时候的厉随也才刚刚十一岁，还不似后来在交际场上的游刃有余，无论厉煊怎么跑过来与他亲近，他都不搭理。

    但后面每年，厉煊还是会主动要求去厉随那里住一段时间。有时候他几天不回去，厉煊也不走，不哭不闹的让张姨带着他玩。

    时间长了，厉随也就习惯了。他也明白，他对厉宏光之间的恩怨，不应该迁怒到厉煊身上。

    “嗯。公司有点事。”厉随道。

    厉煊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哥。我上次和你说那个事怎么样了？”

    厉煊虽然被厉宏光逼着去读了京大的经管专业，但他大学期间一直偷偷自己去学舞蹈和声乐。直到前段时间他突然联系厉随说自己想参加选秀，拜托厉随帮他联系个靠谱的经济公司，厉随才知道这件事。

    “我让唐致替你问了，他手底下有个挂名的娱乐公司洛朗，你签进去可以不用担心合同问题。但是他的公司不比其他大公司，资源上对你帮助不大。”

    “没事哥，去别人公司有爸在他们也不一定敢签我。那我回头自己联系唐哥。”厉煊语气兴奋。

    “嗯。”

    “小随到啦，快坐下吧，你爸等你好久了。”继母梁素开口。

    厉宏光坐在主位上，闻言才面无表情的看了厉随一眼，又将视线移到厉煊身上。

    “厉煊，过来坐下。”厉宏光冷声道。

    “爸，我哥那么久没回来了，我要和我哥一块坐。”厉煊为难地看了看母亲梁素。

    梁素摇摇头，出声解围，“小煊从小就爱缠着他哥哥，就让他们兄弟坐在一起吧。”

    说完，又指着桌上的菜对厉随说，“小随，这道姜汁鱼是今天听说你回来之后特地做的，尝尝看。”

    厉随点头，夹了一点在碗里。

    梁素这些年对他的照顾比厉宏光更多。

    当年厉随的母亲去世，公司出现重大危机，但厉宏光靠着变卖母亲留下的玉佩，生生度过了危机。梁家后来为求与厉氏合作，将女儿梁素嫁进来。

    后来厉随搬出去，梁素也没有像狗血豪门剧情里写的那样，和他勾心斗角，反而放任厉煊与他亲近，生活上梁素也经常关心他。所以今天梁素叫他回来他才会答应。

    吃完饭，厉宏光把厉随叫到书房。

    刚进书房，他就甩了几份文件扔到厉随身上。

    厉随弯腰捡起来，看了几眼，冷笑着问：“这就是你今天叫我回来的目的？”

    “厉随，你以为你真能一个人撑起厉氏？那些人今天能向你投诚，明天就可以倒向其他人。”厉宏光怒呵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我自己。至于他们，只是为了给你找不痛快而已。”厉随笑着说。

    “不觉得熟悉吗？前一天在葬礼上哭，转手却能把亡妻唯一的遗物给卖了换自己的前途。我觉得他们哪比得上您啊。”

    “你——”

    厉随将手里文件整齐的重新放在书桌上，不顾厉宏光气到扭曲的脸，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书房。

    经过一楼客厅的时候，厉煊正抱着梁素的胳膊撒娇，见厉随下来，忙叫到“哥，妈她不让我搬出去住，我都二十二了！”

    厉随略一迟疑，很快回复神态，道：“素姨，我在市中心有几套房子，您要是放心的话可以让小煊住我那里。”

    “对呀妈，我住我哥那里，你还不放心嘛？”厉煊语气恳求。

    梁素叹气，妥协道：“那就麻烦小随了。”

    “没事。”厉随摇头，“素姨我还有事，回头钥匙我让人给小煊送过来，我就先走了。”

    厉随自从八岁搬出去住之后，虽然梁素一直让人每天打扫他的房间，但厉随再也没有留在这里过夜。听厉随这么说，梁素也没再留，只有厉煊依依不舍的送他出门。

    夜色黑沉，厉随一个人开车驶在山路上。每次他回厉宅之后，都喜欢一个人到山顶呆到日出。碰上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坐在山顶看一整晚星星。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他不想让报复厉宏光这件事占据他的人生，没有意义，厉宏光也不会体会到他的感受。

    但他还在做。

    车窗被开到了最大，这个点的风吹在脸上只剩下彻骨的凉意。可厉随反而加快了速度，任凭风刺进他的每一寸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