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

    “乐乐啊,你看你想吃点啥,鸡蛋饼?豆腐脑?豆浆也有的。”邹任平左手端着碗,右手用抹布用力擦拭破旧的小饭桌,脸上绽开一个亲切的微笑。

    “谢谢叔叔,我吃不了那么多。”常乐摆了摆手。

    “您的厨艺真好,辛苦了。”常乐赶紧接过邹任平手中的碗筷。

    邹南天从屋里懒散地走出来,抱起双臂,斜倚着院子里的大树,“爸,买来的饭,就别装是自己做的了啊。你厨艺是什么水平,咱心里还得是有点儿数……我靠!”

    邹南天的脑袋不出意外挨了一巴掌。

    “你小子,就知道拆我台!看人家乐乐,长得也俊,还有礼貌!”邹任平掐起邹南天的耳朵,又扭过他头对常乐笑了笑。

    “那我呢,我就不俊了吗?”邹南天瞥了常乐一眼。

    邹任平一脸奇怪地盯着邹南天:“呵,之前也没见你这么在意长相啊,你发的什么癫啊?孔雀开屏开给谁看呢?”

    “可能是他太受欢迎了,太阳都整天追着他跑。”常乐浅浅笑着与邹南天对视,酒窝盛进一湾暖阳。

    邹南天反应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自己晒得黑黢黢的胳膊,忽然一笑:“有些皮肤白的人呢,大概是脸皮太厚了,连紫外线都晒不进去了。”

    常乐暗自炸毛,邹南天像看不出来似的,又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呢,你还真是屁股后面挂暖瓶。”

    帅得有一腚的水瓶。

    邹南天心想,我新学的夸人帅的方式这不就用上了嘛。

    可惜常乐听不懂。

    常乐用身体挡住邹南天,从背后用力给了他一肘。

    操,骂我啥呢。常乐心想。

    邹任平的方向看不见两个少年的动作,以为两人在打闹,心说没见过邹南天和哪个城里来的的孩子这么亲密。

    “别打情骂俏了,来吃饭吧!”

    本是句开玩笑的话语,常乐却觉得脸颊微微发烫,用手揉了一把头发,抢在邹南天先一步上了饭桌。

    “谢谢叔叔!”露出一个三好学生标准微笑。

    邹南天拍了拍常乐的肩,招呼着:“快吃吧!放暑假我爸难得起这么早去买早点,真是难为他了。”

    “嘿,你小子!”邹任平气笑了。

    七月十号,七天摩托车魔鬼训练结束,常乐已经可以载着邹南天跑弯道了。

    “进城吗?”邹南天竖起拇指朝远方点了点。

    “去打工?”

    “不然呢?”

    “行,走!”

    就喜欢爽快人。“打工的地方我都找好了,证明也帮你办了,诺,”说着便小心递给常乐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纸上,“常乐”两个字写得端正隽秀。

    常乐忍不住望向邹南天从口袋里随意掏出的皱皱巴巴的纸片,“邹南天”也是同样的笔迹。

    “你写的?”

    邹南天有些得意地点头:“震惊不?想不到哥也是从小练书法的人吧?”

    常乐默认。

    “还不是我爸逼得,语文老师加班主任,buff叠满啊,懂了吧?”

    常乐无奈叹了口气,笑着点点头,上了摩托车。

    邹南天向杨桐借大摩托的本意,就是想借机载常乐出去遛弯儿。然而昨晚,常乐坚持不许邹南天骑摩托车带他去城里。于是今天,邹南天只好从家里骑来了自己的小电驴。

    “你带路?”

    邹南天向常乐比了个大拇指,咧嘴一笑。

    正当摩托车嗡嗡发动时,常乐感觉衣服的下摆被一个轻轻的力道扯了一下。回过头,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小姑娘正站在腿侧,一只脚已然踏上了摩托车,狗啃刘海和短发在风中凌乱。

    常乐是典型的脸盲症患者,只觉得眼熟,直到邹南天喊道:“小小,你怎么来啦!”

    常乐这才把这张假小子的脸与邹叔叔家门口的小女孩对上。

    “怎么着,天哥,打工去不带着我啊?”小小看了看邹南天,又望向常乐。

    “额……”常乐和小小称不上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被这样询问着,他有些无措,下意识望向邹南天。

    邹南天悄悄指指小小,向常乐点点头。

    常乐心领。“好啊,小小,那咱们一起去。”

    见常乐同意了,小小也不啰嗦,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常乐大摩托的后座,仿佛知道邹南天一定会同意一般。

    “那,出发啦!”

    “嗯。”

    大摩托跟在小电驴后面,翻过山,越过野。

    “天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打工啊。”

    “你常乐哥哥想去,我就带他去喽!”

    “我之前也说想去,你怎么不带我去!”

    “你还小,你爸你妈,还有我,都不放心啊。等你长大一点,就能自力更生了。”

    “我哪里小了,我马上就小学毕业了!”

    “嘿,还跟我斗嘴,你长成老奶奶了对我来说也是小朋友!”

    “哼!”

    疾驰的车带起凶猛的风,几乎阻挡了人声的传播。常乐听不太清楚后座的声音,只能模糊分辨出一片欢声笑语。

    他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爽。

    一个多小时以后,高楼群与车马流显现在绵延的山野之后。常乐突然有一种回到昨天的感觉,好像自己还是成辉初中的学生,好像在棉城的一切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再往前走点,那栋红色屋顶的房子旁边就是!”

    邹南天的声音将常乐拉回了现实。滚烫的发动机终于得以休息,一抬头,眼前是发黄的招牌,以及新闻标题般字体打印的店名:“珍香饭店”。

    哈。好直白的名字。

    常乐转过头与邹南天对视,邹南天解释:“诶,不要挑三拣四的了。这饭店是我干爹,陈田叔朋友的饭店。陈叔路子广,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地方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们乡下是个小地方,离城里这里不算远也不算近,和城里人也不熟,别嫌弃啊。”邹南天用手揉了揉鼻子。

    “就是说啊,常乐哥哥,你是城里来的,你不懂,他们都不要农村人来干活。”

    “行了小小。”邹南天个子高挑,迅速把小小拎到身后。

    常乐小时候捡过瓶子,当过保姆,更苦更累的活他都干过,根本不会有嫌弃这一说。

    他拍拍邹南天的肩,主动拉起他的手,走进了店铺内。

    店铺外面略显寒酸,没想到里面倒是人满为患。三人一进门就被扑面的热气蒸的满头大汗,又不得不小心脚下,桌上、地上,到处是滚落的食品包装纸、烟头等五花八门的垃圾。墙上贴着上个世纪的海报和日历,身着旗袍的小姐在画中曼妙动人。大概因为今天是周末,老板在收银台忙得不可开交,压根儿没注意到局促的三人。

    直到邹南天开口:“老板,我们是陈田叔介绍来帮忙干活的,您看看……怎么安排我们?”

    老板这才将注意力投向三人,看到常乐和邹南天,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手搭上常乐的肩,嚷嚷着招呼一位年长些的店员:“诶,小曹啊,终于来了两个年轻力壮、能干活的,赶紧的,给他俩找点活干,啊!”

    “好嘞好嘞!”两人就这样被匆匆地并排推走。

    常乐仿佛提线木偶,腰上被人系上了围裙,上面印着的“珍香”两字几乎完全掉了色。邹南天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就这样懵逼地开始了打工生涯。

    另一边,小小孤零零地站在收银台旁,低头抠着小手。老板估计是看她可怜,从饭桌旁搬了一把破凳子给她坐。

    “哟,儿子?”老板忽然一脸惊喜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迎面走来了一位梳着夸张爆炸头的男子,一缕头发斜斜遮住了双眼。大夏天却身穿皮衣配皮裤,肥硕的身材被紧紧束缚住,摇摆的走姿体现了他所为唯一的目的:装B。

    男子走到小小跟前,猛地蹲了下来,双手扶上小小的肩膀,又顺着肩膀向下缓慢移动到腰部。小小浑身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许久,他揉了揉小小的脑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看着他老爸,左手松松垮垮地指向小小:“爸,新的服务员么?我指定她服务我们这一桌。”

    “行行行,好好好。”老板讨好地笑着,对小小说:“小姑娘,去吧,你的工资我也照常给你结啊。”

    小小极不情愿地被拉走了。老板仿佛是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下来,缓缓叹了一口气。

    洗手间里。

    常乐和邹南天这难忘的一天,收拾桌子,端茶倒水,一刻不停地对待客人保持标准的营业微笑,甚至连面部肌肉都酸疼不已。

    “我靠,终于体会到真正打工起来有多特么累了。”邹南天双手撑着洗手台,低下头去,让水流冲刷着他汗津津的脸与头发。

    常乐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个念头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他想和邹南天一起考出去,考到开阔的地方,把人生的选择权放到自己手中。

    但他没有说。

    这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常乐回过神,附和着:“是啊,这辈子没这么累过。我去,忘了问了,工资多少?”

    “暑假两个月二百五十。”邹南天瞅瞅常乐。

    常乐从前在班里是最高的,然而邹南天却还要比他再高一点儿。常乐微微抬手,打了一下邹南天的脑袋。

    “我看你才是二百五。”

    这也太少了。

    不过常乐没有真的生气。相反,今天他的心底意外的开心。

    “你把骂我当日常消遣呢?啊?”邹南天用手把水溅到常乐脸上。

    常乐不是软柿子,直接泼了回去。

    两个人打打闹闹,弄得浑身上下湿漉漉,几秒钟后,看着对方的样子,狂笑得停不下来。

    “我靠,你笑什么笑?”

    “不是,你笑啥啊!”

    过了许久,常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姓邹的,你为什么喊小小过来?她年纪小……”

    邹南天的表情从放松变得严肃,凑近了常乐道:“之前被你欺负的小孩儿,你还记得不?拽你裤衩的那个!”

    常乐白了他一眼。

    邹南天又接着说:“老刘家重男轻女才养出了刘强那种小霸王。小小大名叫刘晓楠,从小就是当男孩儿养大的。唉,谁都知道她不想待在刘家,但是刘家有钱,村里人也不敢管他家事儿。”

    常乐面色凝重。

    那个年代,重男轻女在农村是常态。可当真正遇上这种情况,常乐内心生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悲哀。

    他们把被迫的隐忍当成是谦让。

    “该回去了。”邹南天安抚似的拍了拍常乐的背。“走吧,带上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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