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周景楦领命后自是铆足劲了儿,数日之内,多名涉及马政贪腐的官员被革职查办,家产全数抄没,涉案金额巨大者更是被判处流放,雷霆手段之下,朝堂风气为之一肃。
然而,在周景楦这番大刀阔斧的整顿之下,周景赫数名心腹干将被连根拔起,他心中自然是恨意滔天。
“可恶!”周景赫在书房里愤怒地踱步,“好一个陆九昭!起初他要查军备、整军纪,好,我自废好几颗棋子让他立威,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可是你看他呢?我对他已多番示好,他竟敢把群牧司给捅了出来,和老四沆瀣一气来对付我,不知好歹的东西!”
书房内几名幕僚不敢吱声,只有为首的那个亲信微微躬身,轻声道:“殿下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周景赫怒道:“从长计议?老四借着查案的名头拔了我多少人?那个陆九昭更是气人,仗着自己立了些许战功,更不把本殿下放在眼里。”
亲信使了个眼色,其他幕僚识趣地退出了书房。待房门关上,他才低声道 “殿下消消气,陆九昭这个人虽有些本事,但如果实再拉拢不了他,不妨就……”
周景赫打断道:“你以为我不想吗?父皇是不会让我动他的。”
亲信接着说道:“卑职想说的是,不妨换个人选。”
周景赫有些无奈:“可是放眼朝堂,手握兵权又善战者就只有他陆家。”
亲信又道:“陆九昭虽是个香饽饽,但他的那位叔叔也是屡建战功,在陆家军中也是颇有威信。”
周景赫挑眉,语气中带着怀疑:“他?若能拉拢他倒也不错,只是,他肯换主吗?陆家可没那么容易被攻破。”
亲信的眼中闪着光亮:“不然!他陆家也并非铁板一块。”
周景赫来了兴致,缓步走回书案前坐下:“继续说。”
“陆长策在沙场上打拼多年,可不论战功和风头都逊于他那个初出茅庐的侄子,我不信他心里没有怨念?再者,属下打听到近来他们叔侄俩因后院儿的事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周景赫沉吟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若是能拉拢他,不仅可以削弱陆九昭,还可以牵制老四……你去安排,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若他有意倒戈,我便许他一个重诺。记住,务必隐秘。”
“属下明白。”亲信说完便深施一礼,退了出去。
周景赫独自坐在书房,眼中透着寒光,喃喃自语:“不识抬举的东西,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本殿下心狠手毒了。”
时间一恍便到了三月底。这日,蒋府一早便派人来报了喜讯,说是李氏生了个千金,蒋安沅自然欢喜,随即让人套了马车,带着之前早就备好的贺礼回了娘家。
一进屋子,就见李氏半靠在床头,正逗弄着怀中的孩子,和曹氏、蒋玉妍一同说笑,面色红润,看着气色不错。
“安沅来了!”李氏一见她便立刻招手,声音有些轻,却透着欢喜,“快过来坐!”
蒋安沅微笑着走上前:“二叔母、四妹妹,嫂嫂辛苦了!”说着便上前坐到她身边。
“这小丫头足足七斤重,哭得也响亮,没少折腾她娘亲。”曹氏不知是当了奶奶还是什么缘故,人瞧着慈祥了几分。
蒋安沅看着李氏怀里的小娃娃脸蛋白里透红,正睡得香甜,甚是可爱。
“取名了吗?”她柔声问着。
“取了小名,沁姐儿。”李氏满眼是爱,“你哥哥取的。”
蒋安沅身子往里凑了凑:“沁姐儿这眉眼像极了大哥,不过这鼻子和小嘴倒是随了嫂嫂。”
蒋玉妍也凑过来:“可不是嘛,我方才还在说呢,这眉眼就像是和大哥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曹氏笑眯眯地望着沁姐儿:“要我说大体还是像她娘亲多一些。”
蒋安沅环看了周围,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三妹妹?”
曹氏闻言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玉芝她又有身孕了,大夫说胎还没坐稳,不宜走动,就没让她回来。”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上回那个孩子没能保住,这次可得仔细养着。”
“是得好好安胎才是。”蒋安沅轻声道,“等过些日子,我去看看她。”
说话之间,李氏怀里的小家伙醒了,也不怕生,咧着嘴直笑,眼睛眯成了月牙,粉嫩的小手在空中乱抓,可爱极了。
曹氏见了开心极了:“瞧这孩子,见了她姑姑笑得多欢实。”她又看了眼蒋安沅和蒋玉妍,“你们两个要是喜欢孩子,自己也生一个。玉妍嫁过去有一年多了吧?沅姐儿也是,该抓紧了!”
蒋安沅和蒋玉妍二人皆是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李氏见气氛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问起了陆家二房的事。
蒋安沅照实说了个七分,便适可而止。
后来几人又聊到了蒋玉妍家的小妾,那小妾虽然聪明,却不及蒋玉妍,几番较量下来,她不仅没占到便宜,倒显得蒋玉妍贤良淑德,宽容大度。王煦然本就觉得纳妾之事对她有所亏欠,这下更是觉有愧,好些日子没怎么理那个嫣儿,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在蒋玉妍面前造次。
曹氏听完后破天荒地关心起蒋玉妍来:“这男人有个花花心思不稀罕,要紧的是把家攥在自己手里。”
几人在屋里闲聊着,不觉已是日影西斜,外头的丫鬟来报,说是二姑爷来了。
蒋玉妍用手肘碰了一下蒋安沅,打趣道:“瞧瞧,准是在家里没见着二姐姐,着急了!”
蒋安沅有些不好意思,轻笑道:“哪有的事!他呀,定是掐着时辰来蹭饭的。”
晚膳时,全家老少围坐一桌,有说有笑,倒是其乐融融。
转眼日子到了四月底,殿试放榜,陆九淮二甲有名,虽说名次靠后,不过也是个进士出身,加上陆家家世,以后仕途定是一片大好,所以陈氏在给他张罗婚事时他陆九淮可是个香饽饽。
不过他自己却是心有所属,什么世家千金都不要,就要礼部员外郎家中的柳三姑娘,陈氏虽不知他和柳三姑娘是如何相识的,不过既然自家儿子愿意,便去打听了一翻那姑娘的品貌,知那姑娘品性良淑,这婚事自然是水到渠成。
陆柳两家把婚事说定后,陈氏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二房的罗氏也不得轻松,只因才进门没多久的沈静姝有了身孕。
沈静姝本就年轻貌美,加上又怀了孩子,陆长策对沈静姝更是体贴了几分,对她是有求必应。罗氏受了冷落,心里有气,偏偏又动她不得,只得在自己院儿里生闷气。
六月,陆九淮成婚后,吏部的任命也下来了,授任隅安城一个上县的主簿,对于这份官职陆公是满意的,虽说要离家赴任,但能到地方多历炼一下也是极好的。
可就在陆九淮赴任没多久,朝中那些曾积极参与弹劾马政弊案的官员,或多或少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和报复,就连蒋文衍也被外放去了南边。
得知消息后的蒋安沅不免担心。
陆九昭安慰道:“你别担心,圣上刚任命四殿下南下彻查赋税,这个节骨眼儿我那个大舅子调任到江南,未必就是坏事。”
“正是如此我才担心!”蒋安沅依旧皱着眉,“查赋税向来不是件易事,江南势力盘根错节,其中凶险你不是不知!我大哥他那个性子,我就怕他被推到前头,遭人利用。”
陆九昭回道:“放心,怀远也被派到了南边,他会照应大舅子的。”
蒋安沅闻言才稍稍放心,可眼中忧虑依旧未散:“这次的事情明明就是三殿下蓄意报复。他明着不好动你,就拿我兄长来开刀,更想借此来逼你表态。眼下朝中争斗愈演愈烈,他此计不成,定有后手,咱们真是被推到了悬崖上,错不得一步!”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陆九昭并未回答,只看着她轻笑。
蒋安沅没有得到回答便侧头看他。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陆九昭一面拿起团扇在她身边扇风一面打趣道:“瞧瞧你,眉毛都快连成一条线了。”
蒋安沅撇了他一眼:“我说正经的呢!”
陆九昭收起了笑:“娘子说得不错,不过,以他现在的道行,还翻不了天!”
蒋安沅沉思了半响,缓缓说道:“前不久婉凝邀我去赏花时,言语间还尽是拉拢之意,这不过才月余,怎么就到了如此针锋相对的地步?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圣意难测,或许是他们都有些耐不住了!”陆九昭忽然紧握着她的手,一脸正色,“安沅,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我!”
蒋安沅见他如此认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怎么突然这副模样?我自是相信你的!”
陆九昭闻言嬉笑道:“如此,咱们明日就去趟城外的庄子。”
“怎么突然想去那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蒋安沅问。
陆九昭笑了笑:“庄上的蜜桃熟了,咱们去摘桃!”
……
陆九昭有闲心摘桃,可是领命到江南彻查赋税的四皇子周景楦可一点都不轻松。
“南下之事,看着倒是体面,可实则父皇是要把我往火架上烤啊!”周景楦面色深沉地望着身边的黄相,想听听他的看法。
黄相倒是一脸平静:“殿下稍安勿躁。”
“我能不急吗?眼看着就要离京南下了,如今却还没个对策。”周景楦无奈地叹道。
黄相点头道:“眼下国库吃紧,圣上从江南赋税下手,实乃明智之举。”
周景楦有些不满:“黄相,我不是来听你歌功颂德的。”
黄相神色不变:“殿下细想,圣上为何不让三殿下去,反而选了你?”
“近来父皇确实对我信任有加……可是这事儿就是个烫手山芋。”周景楦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揽下这事儿。”
“殿下错了。”黄相摇头,“正因如此,你更该接下这差事。这事是烫手不错,可若是办好了,立储之事便多了几分胜算。”
周景楦面露为难:“可是江南世家我又如何得罪得起?”
黄相接过话:“所以关键在于,如何查!”
周景楦眯起眼睛:“黄相的意思是……”
“明查赋税,暗收人心,于殿下而言,不是很好吗?”黄相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顿了顿,又道,“唱一出杀鸡儆猴,那群人不是傻子,他们自会明白殿下的用意。”说完便拿出一卷江南官员的名册递给周景楦。
周景楦接过名册,仔细看了半响,忽然笑了:“原来黄相早有准备啊。”
“为殿下分忧,是老臣的本分。”黄相低声道,“另外,还有一人可以为殿下所用。”
“谁?”
“蒋文衍。”
周景楦思索了半响:“他?那个愣头青?”
黄相提醒道:“殿下别忘了,他跟陆国公府可攀着亲呢!”
周景楦恍然大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黄相,果然深谋远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