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阳光下,一辆马车在向着蒋府的方向急行着,蒋安沅一脸忧急地坐在轿中。也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因她心中的焦灼,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朝云、月云两个丫鬟在旁边不停地用团扇替她扇着风,却似乎不怎么奏效。
轿子终于停在蒋府大门前。蒋安沅不等轿子完全停稳,便掀开轿帘,匆忙下了轿,提起裙摆便往福安堂奔去。
走到院外,正好碰到老太太身边的刘妈妈。“祖母怎么样了?”她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问道,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刘妈妈紧跟在她身后:“大夫看过后用了些药,精神好多了。”
屋内,老太太半倚在床榻上,面色苍白,二婶婶曹氏坐在床边,正用帕子给她擦拭额头。
“祖母!”蒋安沅快步上前。
“沅丫头来了。”蒋老太太见她来了,笑着喊她过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我不过是有些累罢了,是哪个耳报神把你叫过来的?”
“是孙女不孝,没能在您身边伺候。”蒋安沅眼眶顿时红了,“祖母,您现在可有好些?”
蒋老太太摆了摆手:“早就没事了,不过是她们这些人小题大做,沅丫头别担心。”
曹氏接过话:“大夫来过了,说是暑热攻心,加上一时气急,这才晕了过去,吃了几副药现下好多了。”
蒋安沅见祖母面色虽有些憔悴,但听声音还算洪亮,想来身子是恢复过来了,又听了曹氏的话便也放心下来,点了点头,又忽而问道:“一时气急?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您生气?”
说到这里,蒋老太太面色一沉,没有说话。
蒋安沅又问:“二婶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曹氏看了眼老太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过了半响,终是开口道:“沅丫头是自己人,说了也没什么可丢脸的,都是那肖家欺人太甚。”
“肖家?”蒋安沅顿了顿,“是不是玉芝出了什么事?”
“那肖珑在外头养的狐媚子生了孩子,如今竟把那女人接进府里,堂而皇之地住下了!更可恨的是,”曹氏绞着手中的帕子,恶狠狠地继续说着,“那个贱人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处处给玉芝气受。玉芝想管教那个贱人,却被她婆母拦着……要不是吴妈妈回来报信,我都还不知道我们芝儿在他们肖家如此受欺负!”她说到后面竟是带着哭腔。
蒋老太太听到这里激动地咳嗽起来,蒋安沅连忙替她抚背顺气,问道:“我记得肖家大娘子对玉芝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任由那个外室胡来?”
“唉……”曹氏叹了一口气,“沅丫头你是不知,自从你大哥被贬去南边儿,肖家对芝儿的态度就一落千丈,加上那肖珑也是个没本事的,在公务上连连犯错,结果被降官一级,那肖家就觉得是受了你大哥的拖累,这才拿我们芝儿撒气……”
蒋安沅气极:“肖家是要宠妾灭妻不成?玉芝还怀着孩子呢!真是荒唐!”
蒋老太太道:“你二婶知道后就去了趟肖家说理,结果他们是当人一套背人一套……真是没想到他们竟是这样的人家!”
曹氏闻言亦是后悔莫及,抹着泪说道:“我真是看走了眼,怎么替芝儿挑了这样的人家!要是当初听了沅姐儿的劝,我的芝儿如今也不会受这般的苦!”
……
离开福安堂,蒋安沅回了趟国公府,带着厚礼就往肖家去了。
轿子在肖府门前停下。蒋安沅压下心中怒火,面色如常地下了马车。门房见是陆国公府的车架,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将人引进正厅。
不一会儿,肖家大娘子就亲自迎了出来。
“哎哟,是安沅吧!这好久没见是越发水灵了。”肖家大娘子满脸笑容,热络道,“前些日子在别家吃酒时还见过你婆母陈大娘子呢,当时没见着你,我还问起你,你婆母说你身子不爽利,如今可有好些?”
蒋安沅莞尔一笑:“劳夫人您记挂,安沅已然无恙了。”
“那就好、那就好!”肖大娘子顿了顿,“你呀是好久没来了,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蒋安沅回道:“说来也没什么事!自我们家三妹有了身孕,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得空过来看她,今日正好得闲,就想着过来瞧瞧,顺便给她带了补品养身子。”话落,身后的丫鬟便立刻捧上几个精致的锦盒。
蒋安沅又接着说道:“听说夫人喜欢玉器,说来也巧了,前些日子我偶然间得了几件玉雕摆件儿,只是我也不懂欣赏,与其放在我那儿蒙尘,倒不如送与夫人,也不枉费匠人的一番心血。”
肖大娘子本来听她说来看蒋玉芝心里有些不满,可后面一听说玉器,顿时眼前一亮,看着那锦盒中精心雕刻的名贵玉器,眼中更是闪着精光。
“这……这太贵重了!”肖大娘子嘴上推辞,可眼神却从未离开过那些物件,“这怎么好意思收呢!”
蒋安沅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夫人您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肖大娘子闻言也不再推辞,笑着让人把礼物收下。
蒋安沅随即说道:“既见过了夫人,安沅也不便多打扰,待我看过玉芝后再来向夫人辞别。”
肖大娘子忙道:“近来暑气大,玉芝多有困乏,想来现下还在休息,你去她那儿也见不着面儿,还得白走一趟。不如今日你先回去,这些东西我帮你交给她就是。”
蒋安沅却道:“反所我也正无事,坐着等等她也无妨。我来都来了,总得见上三妹妹一面才好。”
她说得合情合理,况且刚刚又收了人家的礼,肖大娘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让下人引她到蒋玉芝住的院子。
众人刚踏进屋,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汤碗被摔在地上,满地都是瓷器碎片和洒落的参汤。
“都给我滚出去,滚!”蒋玉芝厉声大喝。屋里的侍女也不敢吭声,只默默地捡起碎碗,收拾屋子。
蒋玉芝的陪嫁妈妈吴妈妈见了蒋安沅愣了一下,随后便唤了声“二姑娘”。
听见动静的蒋玉芝猛然抬头,看见蒋安沅后似乎并不怎么欢喜,淡淡地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蒋安沅见她身形,明明身怀六甲,却好像比上次见面时还消瘦许多。
“怎么,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能看看你呀?”蒋安沅说完后很自然地坐到了蒋玉芝的身边,“你现在怀有身孕,少动这么大气,养好身子要紧,祖母和二婶婶都很担心你。”
听到这里,蒋玉芝的脸色才逐渐柔和,只是依旧嘴硬道:“我好着呢,一天瞎操心。”
“真是这样吗?”蒋安沅望向她,“那对母子你打算如何安置?”
蒋玉芝怔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去:“二姐姐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是个贱骨头,不用着你操心。”
一旁的吴妈妈看了眼蒋玉芝,脸上甚是着急。她知道蒋安沅是来帮忙的,可是蒋玉芝这要强的性子,生怕蒋安沅误会了她说的话,赶忙说道:“姑娘,不妨同二姑娘说说,兴许二姑娘有法子!”
蒋玉芝闻言瞪了眼吴妈妈,可吴妈妈却装没看见似的,一口气把那外室是如何讨好肖大娘子和肖珑的,又是如何对付蒋玉芝的全说了出来。
“吴妈妈!”蒋玉芝不悦地喝道。
蒋安沅叹了一声:“你呀!我又不是外人,何必在我面前逞强?”
吴妈妈忙道:“是,是,二姑娘说得是,一家子哪分什么里外!我们家姑娘只是怕家里担心,吃的苦受的罪都瞒着……”
“可有查过那外室的底细?”蒋安沅问。
吴妈妈答道:“那顾氏虽说品性低劣,但却是个清白人家出身,孩子也没问题。”
蒋安沅想了想,又道:“那孩子如今多大了?”
吴妈妈回道:“姑爷是两个月前带她们回府的,不过那个孩子现如今已有半岁了。”
蒋安沅又问:“一直是由顾氏抚养吗?”
吴妈妈点头道:“是。”
蒋安沅不解:“为何不把那个孩子接过来养?”
“接过来?”还未等吴妈妈回答,蒋玉芝就恨恨道,“那个贱人生的野种,你让我抚养他?二姐姐,你这是帮我还是来恶心我?”
蒋安沅叹了叹,道:“你是肖珑的正妻,是这院儿里的当家主母,那个孩子理应由你抚养。”
“可是那个贱种,我......”
吴妈妈打断了她:“我们大娘子也动过这个念头,可最后没成……一来是姑娘她不愿意,二来是那个顾氏现在极讨姑爷的欢喜,又有肖大娘子在背后帮衬……”
吴妈妈虽没有把话说完,但蒋安沅也能明白。
正当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吴妈妈走到门外问道。
丫鬟双儿回道:“水云院的人又来找麻烦了。”
“把她们轰出去!”吴妈妈说完便回了屋,可没等她走几步,院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
蒋玉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气冲冲地往外走:“那个贱人就是找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那几个小蹄子给我捆了!”
众丫鬟闻言正欲往外走,却被蒋安沅拦了下来。“别着急,把人请进来,听听她们想耍什么把戏!”
蒋玉芝虽在气头上,但她心里明白蒋安沅不会害她,于是也没阻止,吴妈妈见状便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丫鬟,那丫鬟会意,便退下去传话。
不一会儿,院外叫喊的丫鬟就进了屋,她身后还跟着两人,手里拿着装冰的冰鉴。
为首的丫鬟不认识蒋安沅,不知她是谁,不过也没再意,只微微朝蒋玉芝拂了拂身,随后便道:“大娘子,我们姨娘说天热难耐怕小少爷受不住,可巧我们院里的冰用完了,想着大娘子这里或许还有富余,特命奴婢来取些!”
蒋玉芝闻言正要发作,却被蒋安沅抢了先:“稀罕事,怎么说也是伯爵府,连冰块都用不起了吗?你们姨娘若是有短缺,让人去冰窖取便是,何须到这里来讨要?”
说话的那丫鬟打量了一番蒋安沅,见她穿着华贵,又和蒋玉芝坐在一起,料想她不是一般人,但许是嚣张惯了,也没把蒋安沅当回事:“这位夫人说话可真是刻薄,我们伯爵府自是用得起!”
“混账!”朝云大声喝道,“这位是庆国公府的娘子,你个奴婢怎么敢如此无礼?”
那丫鬟一听庆国公府,顿时没了气焰,恭敬道:“奴婢瞎了眼没认得贵人,还请夫人恕罪。只是老爷吩咐过,府里一切当俭,我们姨娘体恤老爷,自然不敢多取。只是小公子年幼,受不得热,故而来大娘子这里取冰。”
“不巧了,这里也没有多余的。”蒋安沅顿了顿,“不过,若是顾姨娘实现是想要取冰,可让她打发人去趟国公府,我那儿倒是有不少富余的。”
“夫人说笑了,您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到您那儿讨去。”那丫鬟说着便想走,不想却被蒋安沅叫住。
“回去告诉你们姨娘,就说肖大娘子有要事相商,让她过去一趟。”
那丫鬟一愣,随即点头:“是,奴婢这就回去传话。”说完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蒋安沅随即起身:“三妹妹,咱们也去一趟。”
蒋玉芝不解:“我们过去干什么?”
蒋安沅勾起唇角: “你这个主角若是不去,这戏还怎么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