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

    陆公死了,死在了崇文二十三年的冬夜。

    众人跪在屋里痛哭,陆长风做为长子哭得最是伤痛。虽说蒋安沅和陆公相处得不多,但见了这般光景,亦是伤怀不已,加上心里还担心着陆九昭,也哭得像个泪人。众人又哭了好一会儿,陆长风才收拾心情,一面忙着置办丧事,一面差人到各亲眷处报丧。

    丧事一切事仪都是早就备好的,庆国公府各门大开,悬了白幡;合家上下领了丧服,披麻戴孝;府内各处也挂满了白绸,满目素缟。

    停灵正寝,设奠帷堂,陆长风亲自点燃了长明灯后,众人纷纷上香磕头,又哭了一场。早就在外等候的和尚开始打磐诵经,悼念亡魂,祈求冥福。

    守灵一夜,待到天明,一应杂事纷至沓来。

    陆长策和陆九昭、九淮两兄弟皆还在外,所以外事一切都由陆长风主理,内事按理是三个儿媳妇分理,挨不着蒋安沅什么事。可三房的王氏平时就是不济事的,这种紧要事她实在是有心无力,是以尽管蒋安沅怀着身孕,陈氏也免不了让她帮手。

    蒋安沅不曾办过白事,但好在身旁有几位妈妈相协,底下的人对她也是敬服,所以她交代下去的事就没有不尽心的,里里外外各项事宜都办得齐备、妥帖。

    崇文帝得知陆公去世的消息悲恸不已,随即颁旨,除了赏赐许多金银祭器,还辍朝三日,文武官员皆服素一月,并派了赵全德到庆国公府致祭,追封魏王,加谥忠献。

    大敛过后,灵堂设在了正厅。厅内到处挂满了白帐,帐后是陆公的灵枢,灵枢前立着九尺长绛帛铭旌①,两侧挂着几副挽联,竖着招魂幡子。灵前香烟缭绕,素烛高烧,几十个高僧在旁做佛事,陆长风等亲眷跪在堂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抹泪。

    圣上恩泽深厚,朝廷上下无有不来吊唁,是以陆公的葬礼就更应付不得,也因着这层关系,陈氏原本准备好的明器②册子还得再添项,陈氏有其它事脱不得身,所以这事便到了蒋安沅的手里。

    她重新拟了册子,除了御赐之物又加了些绫绡金银,仔细核对了规格、数量,一一无误后便想着把新的明器册子交给陈氏过过目。

    彩云见状便道:“大娘子,外边天冷路滑,还是奴婢去送吧!若有那边有什么吩咐,奴婢传话便是。”

    蒋安沅望了望外边,轻声道:“还是亲自去一趟,若有什么事,也好立刻办了。”

    彩云闻言也不再相劝,取了斗篷给她披上,又叫来两个丫鬟随行。一行人刚走到门外就听得陈氏惊叫。

    “你说什么?昭儿他……”

    听到事关陆九昭,她不由得脚下一滞,仔细地听着屋里传出的的声音,生怕错过了什么。

    “刚传回来的消息,昭儿他率军追击敌军残部,结果却中了埋伏,”陆长风黯然了几分,“已经好些天没有音讯了,现下生死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

    蒋安沅只觉天旋地转,脑子里面空空的,也听不清屋里说什么。手中的册子“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双腿也使不上力气,还好彩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身后的丫鬟立马把册子捡了起来。

    彩云见她的脸色煞白,担心地唤了她一声:“大娘子……”

    蒋安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接过丫鬟手中册子,进了屋。

    陈氏满脸泪痕,但看见蒋安沅后立即止了哭,眼神还有几分慌乱:“安……安沅,你怎么来了?”

    蒋安沅缓步上前,奉上册子:“母亲,这是儿媳重新拟定的明器单子,您瞧瞧,若是没什么问题我便吩咐底下的人去办。”她出奇的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可那双湿润的杏眼还是出卖了她。

    陈氏接过册子,见她眼中含泪,哽咽道:“你都听到了?”

    “父亲、母亲,不必担心!”她的声音很平稳,似在安慰一般,“若是夫君出了事,一定会有消息传回来!所以,如今没有消息倒是一个好消息。”

    陆长风点了点头:“儿媳妇说得不错,眼下还未有定论,我们确实不该自乱阵脚。”

    话是这样说,可在北境那样凶险的地方遭了埋伏,活着的可能又有多少?他们心里都明白,无非是寻求一种慰藉罢了。

    “父亲、母亲,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她的语气很笃定,她是真的相信他能回来。

    出了屋子,蒋安沅面色如常,像个没事人一样忙着自己手上的事。不过陈氏却在当晚染了病,第二天竟是下不了床,好在吃过药后好转不少,可身体仍旧虚弱,自是不能再理家事了。

    蒋安沅接过了内里一应事务,银钱花项、人员执事、宾客往来、膳食斋饭等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外里看着风光却又不越矩,内里礼数全周、面面俱到,不少前来吊唁的亲眷们都在夸赞,底下的人对蒋安沅更是敬服。

    许是看她这样,连着三房的荣哥儿也变得勇敢许多,跟在陆长风后头学得有模有样,有几分将门之子的风范。

    蒋安沅日夜忙碌,丫鬟们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便劝她多休息,但蒋安沅却不理,丫鬟们也不敢多说,杜茹英看在眼里,心里别提多心疼,但嘴上却责备道:“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意气用事?就是你不休息,也得替孩子想想!”

    “我答应过他,会看顾好家里,不让他操心!”蒋安沅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强压下情绪,“他也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祖父刚刚离世,婆母又病倒了,我更得做得周到些,不能让外人看了国公府的笑话。”

    杜茹英语气也软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累垮了,九昭那小子会有多伤心?”

    蒋安沅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浅笑道:“姨母,放心吧,我有数的!等明日首七过了,我身上的担子就轻了。”

    ……

    这些天下来,下人们做事得心应手,蒋安沅也没怎么再操心。日复一日,陈氏的病好了,陆九淮和柳氏二人也赶回来了,不论外事还是内事,大家都轻松不少。

    可眼看又要到了做七的日子,却依旧没有陆九昭的消息。蒋安沅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就像被火烧着一样,时时刻刻,焦急难安。

    是夜,陆长风等一众亲眷在灵堂外,守着僧人们做佛事,陈氏见天色已晚,念着蒋安沅有了身子不方便,就让她回去休息。

    回去的路上她都心不在焉,一阵寒风吹过,她才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然后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右手手腕。

    可就在抚上去的那一瞬,她慌了!那根系在她手腕上的吉安绳不见了。

    见她左顾右盼着急的模样,朝云立即问道:“大娘子在找什么?”

    蒋安沅边找边道:“我手上的吉安绳不见了,快帮我找找!”

    话音一落,几个丫鬟也跟着在周围寻找,可四周都寻遍了也没找到,蒋安沅心里着急,也顾不得许多,她一把抢过身边丫鬟手中的灯笼就往回一路小跑,丫鬟们见状纷纷追了上去。

    “大娘子,当心脚下!”朝云追上去护着她,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众人又找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找到,蒋安沅急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朝云刚想安慰,就见前方路边有一抹红,赶紧跑过去,一看正是那条丢失的吉安绳,她急忙走到蒋安沅身边:“大娘子,找到了!”

    蒋安沅如获至宝,拿在手里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将它重新戴在手腕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抚摸着红绳,喃喃道。

    回到兰溪院后,蒋安沅便半躺在美人榻上,闭着眼睛,手里不停地摩挲着手中的暖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月云端来了一碗汤药:“大娘子,药煮好了。”蒋安沅依旧闭着眼,月云以为她没听见,又唤了一声。

    蒋安沅抬眼,立即起身坐在了书案旁,提笔蘸墨,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一封信。她仔细地将它封好,递给月云,郑重地说道:“明日一早把信送到公主府去,千万小心,别让人看见。”

    月云接过信封:“是,奴婢一定把信送到,定不让人发觉。”

    次日,蒋安沅正同几位亲眷说话,瞥见月云朝她走来,便借口离开。两人刚一碰头,月云就朝她点了点头,蒋安沅心稍稍安了几分。随后主仆一前一后,走过厅堂,到了一僻静处。

    蒋安沅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无人后才轻声说道:“找人去雇一辆马车,再找个信得过车夫,让他在西侧门等候,一定小心行事,切莫走漏了风声。”

    月云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入夜后,蒋安沅就同陈氏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早早地便回房休息了。兰溪院内,蒋安沅找了一件素色的斗篷披上,临走时又叮嘱了一遍:“若是婆母过来看望,就说我吃了姨母的药,已经睡下了,让她不必担心。”

    月云、彩云两个丫鬟点头道:“放心吧,奴婢一定替大娘子守好院门。”

    府上人来人往,在夜色的掩护下,蒋安沅和朝云二人顺利地上了马车,驶出了侧门。可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上马车时,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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