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鬼拦路

    舒灵越秉持不能当面说人是非的觉悟,待三人的马已经奔出三四里远,才终于问出来:“你们俩究竟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聪明人犯傻实在有意思,许不隐垂眸盯着眼前这张写满了不解的秀气脸庞,笑道:“你可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溪岚夫人请宋神医替我们诊治时说了什么?”

    舒灵越的记忆力绝对不差,她灵光一闪——“问渠”,当日溪岚夫人不仅称呼亲近,还直接指使宋神医,而宋神医丝毫不以为忤。她嘴唇不自主形成一个o形,她那时就该想到的。这些时日宋神医在溪岚别院仿佛主人家一般,管事等人对待他恭敬的态度也不似对待普通贵客。

    舒灵越往日没太多表情脸上霎时间丰富多彩,许不隐含笑跟她对视片刻,心思百转间想到什么,嘴角的笑容淡了淡,黯然催马往前去了。

    薛如磋独自在前,没留意两人的情况。见许不隐来在自己身侧,偏头略略关心:“这小一月时日那姓苏的应当是认出你了吧?”

    许不隐不知在想什么心思,回过神来才道:“我几次主动找他,他都刻意避开了。”

    薛如磋了然:“那便是认出你了。”刚才几人在门口依依惜别,他看苏子毅的身影也在门口一闪而过,却没上前说一句话。

    许不隐又何尝不知,只是苏师兄既不愿认,他便也继续装作不识。他本不知这几年间匆匆几面师父越发落寞的神情是为何,如今想来总有爱徒出走之故。许不隐找苏师兄想多嘴劝他一句回去看看师父,但又觉得自己说这话未免讽刺。师兄与师父的关系,轮不到他多言才对。

    苏师兄虽然跟怒金刚混了些时日,现下他不再回西域反被溪岚夫人招徕,也算迷途知返。

    舒灵越对这两人凑在一起说得悄悄话不感兴趣,天下谁人没有秘密。

    譬如,护院之事解决之后,溪岚夫人特意买了几个健仆,个个身形高大膀大腰圆,却都有缺陷,要么不会听要么不能言。溪岚夫人那位贴身婢女,每日总会带着一两个或聋或哑的健仆,提着饭盒往书房方向而去。至于是做什么,她并不关心便是了。

    此行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消息中李庄主之子出现过的地方——随西城。

    随西地处兖州,而宋神医的小师妹师邈,正隐居比在兖州再南一些的的青州地界连绵的嵯峨山中。

    舒灵越极目远眺,只盼早日找回孩子,也好早日赶去嵯峨山。

    三人策马赶路三天三夜,终于准备缓下来找一处城镇落脚。

    道路两旁草木茂盛,足见此地水汽丰沛,炎热又胜过颍城几分。

    许不隐见不远处有个过路的樵夫背了一担柴,下马问路:“大哥,最近的城镇离这里还有多远啊?”

    这天气干活,那樵夫脸上尽是汗水,他用搭在肩头的汗巾擦了擦脸,顺着路往前一指:“前面不到十里,就是灵芝县了。”

    灵芝县就已经是兖州地界了,许不隐道谢,还给了那樵夫几文钱。

    “问个路怎的还把钱我?”樵夫起初不愿意要,见他坚持才收下了。

    薛如磋还嫌他小气:“要给也多给点啊,堂堂青鸾高手。”

    许不隐跟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爷没话说。

    三人行了七八里路,眼看要到灵芝县了,前面道路蜿蜒进一片林子,有高大的树木遮蔽,阳光也不那么热烈,不远处似乎也能听见官道边做生意的人声了。

    舒灵越壶中今日刚打的山泉水已经饮尽,总算能歇一歇了。

    但这般轻松惬意只延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咻咻咻——咻咻咻——”

    忽有一波透骨钉漫天雨点般的向他们打来。

    昔日唐门有惊世暗器暴雨梨花针,这透骨钉的速度力道亦非常人,乃是机关匣所发。三人策马躲避已来不及,只能蹬马而起。马儿没有那么幸运懂武功,被这样的暗器击中,早就惊了,奋力长嘶纷纷甩蹄疾奔。

    舒灵越和许不隐的剑也已经出鞘,两人双双向着暗器发出之处飞掠而去。

    那用暗器之人好像也没想到两人有这么快的身手,像一左一右两支急箭射到他眼前,他半退几步冷笑一声,机关匣嘎巴一声上膛,当面又放出一波透骨钉来。

    两人身形似鬼魅,女子比男子还要再快一步,挥剑击落迎面而来的暗器,又侧身挡过一批,只在树干上一蹬借力一跃,就已到了他面前。

    她容貌美丽,语气冰冷:“还有第三波透骨钉吗?”

    江湖上多数名门正派不屑用暗器,这能发至少两拨透骨钉的机关匣更让人闻所未闻。

    眼前是个胖乎乎的男人,衣襟半敞开露出一点胸膛,眉眼细长,耳垂也颇大,活像个笑面弥勒。

    笑面弥勒果真在笑:“舒掌门果真名不虚传,透骨钉是没有了,不过……”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居然当着两人的面消失了。

    他是人是鬼?

    舒灵越好似现在才发现一般,察觉自己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激扬的乐曲,像是古琴曲。这曲子熟悉又陌生,竟然让她有几分沉浸,仿佛自己从小听到大一般。

    此地荒郊野岭,怎么突然响起丝竹声。

    她仔细观察四周,在离她不远的树上,有一个身材高大、嘴不歪眼不斜鹤发童颜的俊老头半倚着树干。

    他对着愣住的舒灵越挑了挑眉:“怎么?不认得了?”

    “师父!怎么是你!”舒灵越眼底瞬间涌出眼泪,飞扑过去抱着他。

    师父差点被她一把撞下树,缓缓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小越儿,怎么下山几年不长年纪还变小了?”

    舒灵越高兴异常,拽着师父飞身下树。

    “你终于舍得见我了!师父,我回山上,却找不到你了。”

    师父却半点没生气:“突然回山,你忘记跟师父的承诺了。”

    她的确是觉得闯荡江湖还不如在山上陪老头有意思,想趁早回山给师父养老。

    舒灵越有一点心虚,脸上红了红,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没忘和师父的十年之约,得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真正想做的事情再回山找师父。可,嫁人了还能回娘家呢!我那时退出江湖了,想抽空回去看你一眼。”

    师父笑笑摸着她的头:“十几岁之前天天跟我说要下山闯荡江湖,怎么突然要退出江湖了。”

    她背着手踢踏地面上的小石子,嘟囔道:“我下山就当了掌门了,救助了不少走投无路的人,还教给她们功夫。但是这事谁都可以做,我还认识了一个好友,阿嫣,这些事她也能做得比我好。我当时还没找到待在江湖上的意义,就想退出江湖试试别的生活……”

    师父那如大海般深沉包容的瞳仁注视她:“那现在呢?”

    舒灵越沉吟了片刻:“现在……我好像找到我要做的事情了。”

    她举起手中的含光,认真道:“师父,你跟我说这是一把行侠仗义的剑。或许有些事,不是一定只有我才能做到,但是被我撞到了,就不能装作没看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我现在要做的。”

    师父点点头。

    这么久不见,舒灵越有说不完的话,她上前抱着师父的胳膊还想说什么。

    却忽觉自己的腿上一凉,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她感觉自己腿上在流血,却没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地上也什么都没有,她腿上的裤子也是完好的。

    她顿觉不对,她挽着的师父在这儿,那方才她身边的许不隐和薛如磋哪儿去了?暗算她的那个笑面弥勒又去哪儿了?

    不,有问题。

    她松手,退后两步,朝前一剑挥出去。

    眼前的天光都暗了不少,好似起了一层迷蒙的雾气。视线里的师父消失,取而代之是一个抱琴而坐的美貌女子。她头梳高髻,身着白色宽袖长襦,颈带璎珞,神情悲悯,恍若天人。

    眼前薛如磋一个狼狈的神龙摆尾,重新立在地上:“舒掌门,你可算醒了。这一剑险些将薛某劈成两半。”

    舒灵越看一眼自己的脚边,掉下的乃是一只削尖了的小金钗,方才她就是被这天女用金钗所击,金钗打在她腿上,此刻伤口还在流血。

    她再看另外一边,许不隐和那笑面弥勒正在酣战。

    薛如磋见她无事,对那抱琴女子道:“幽冥教为了抓住舒掌门实在不择手段,今日居然出动了天人道和地狱道两位使者招待我等,着实让人受宠若惊。”

    眼前这个长得跟天仙一样的女子,乃是幽冥教天人道使梦仙,方才那个弥勒般慈眉善目的乃是地狱道使笑面鬼,观这两人形貌与其江湖名声,果真无比讽刺。

    方才他本想追一下惊马,脚程本也不如那两人,迟疑片刻赶来。舒灵越和许不隐都好似进入了幻境之中,一个原地转着圈走路,一个自言自语。

    薛如磋离近才听见有不同寻常的古琴声,再看不远处那用琴的白衣女子装扮,薛氏见多识广,如何不知这是魔教天人道使的手段,马上用碎银子堵住了双耳,运功抵抗那琴声带来的内力震荡。

    好在那梦仙的琴声控制人似乎不能离得太远,她的功力也不能操控太多人入幻。

    魔教中人早知舒灵越的厉害,笑面鬼方才被舒灵越赶到身前,不知她是否入幻,一个纵跃离远了些,伺机而动。见舒灵越此刻形状飞身准备对舒灵越出手,薛如磋急忙迎上相助,两人过了不到二十招,肩膀被他打了一掌,此刻表面无事但半边肩膀又酸又麻已经抬不起来。这应该是毒砂掌一类的功夫。

    梦仙那边弹琴的手动作更快了。

    那笑面鬼打了他一掌,但毫不恋战、又转而先去解决旁边仍在幻境中的许不隐,薛如磋已经领教了,这笑面鬼出招毫无顾忌,对上无力反击的对手只会是杀招。薛如磋右臂已废,只能伸出左臂露出保命的袖箭。

    他急急出箭,大声道:“当心了,我这毒箭可比你透骨钉上的毒烈些。”边放箭还试图唤醒两人。

    “刷刷刷”几支精巧的袖箭,都被那人用轻功躲开了。

    也只拖延了片刻,两人还是没有太多反应,这女鬼的摄魂术光靠人的呼喊果然不行。

    薛如磋推了一把舒灵越,见她还是没有反应。

    只得急急又往许不隐的方向奔去救命。

    好在许不隐醒过来地快,转眼间那笑面鬼已到他身前,他正好睁眼目光清明,用剑挡了那人一掌。薛如磋这才放下心来,大声提醒:“别听那曲子!”

    许不隐凝心聚气,运用太乙玄天功,暂时封闭五感。

    与那笑面鬼斗作了一团。

    梦仙的琴似乎对舒灵越影响颇大,但是舒灵越在梦境中又暂时没事,她图穷匕现突然抽出头上两把短小银钗,一把对准了舒灵越,一把直击薛如磋的心脏。薛如磋动作如电,避开那一钗的同时用手中折扇击飞了另外一把银钗,那女子居然用右手连发两把银钗之后用左手又发一把金钗。

    这钗他已来不及打,那女子的左手钗不够准头,打在舒灵越的腿侧,瞬间见血。

    梦里杀不掉就准备暗箭伤人是吧,薛如磋拼着一条胳膊准备跟这白衣女鬼拼命,忽然觉察身后发出一道剑气,他的汗毛比他先一步察觉危险,身子已经高高跃起,以一招神龙摆尾落地后急急回头。

    还好,他感觉自己的冷汗都落了下来,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重新回到了肚子里;还好,是舒灵越醒了,不是她在幻境中自戕或者杀人。

    否则他可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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