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霜降极力反抗，最后还是被凌无窈带了出去。

    好在这些天，她已经摸清了合欢宗的阵法，已能自由进出，不会让合欢宗弟子发现半分不对。

    “清风酒楼？”霜降回过神来，已经被带进了位置最好的包间。

    这酒楼建筑雅致，竹林兰花，山水图画半遮半掩，装饰的瓷器花瓶一看便价值不菲，可谓是将意境搞到了极致。

    此时并非适宜吃饭的时辰，但楼里倒热热闹闹的，不少人喝酒聊天，仔细一瞧，竟还有凡间的文人雅士聚在一起赏画。

    “对，方圆百里没有地儿比这更好了，留仙镇是小地方，要想碰运气找个看对眼的，比飞升难。”凌无窈轻车熟路坐下，豪气地道，“清风酒楼就不一样了，正好在各家宗门的交界地，且宗门大比的场地就在旁边，不少修士都爱往这跑，今天你随便玩，长老请客，有顺眼的男子，直接带进楼上的房里。”

    显然凌长老是这里的常客，不需打点，那小二很快就上楼来，满脸堆笑地送来一个青玉酒壶，和几盏配套的酒杯，以及几碟小菜。

    那玉做的容器，触感滑润，其中酒液散发着桂花的香气，霜降抿了一口，眉头轻扬。放下时，才发现凌无窈支着头看着她。

    “如何？此酒名为美人醉，是这家店的招牌。”凌无窈笑着一饮而尽。

    霜降放酒杯的手一顿，重复道：“美人醉？”

    说完又笑了笑，将酒杯放在桌上，赞扬道：“好名字。”

    两人就着话题聊了下去，时不时喝点酒，吃小菜。

    凌无窈为人爽朗，好友众多，情郎更多。

    但她还是第一此遇到这么投机的小辈。自己说的笑话，点的人，对方立刻就能听懂，还能从中发散出不少好玩的故事。

    她们没认识多久，却半点没有生疏，不见高低辈分，像两个熟悉的好友，一旦有人开个头说一句话，另一人立马就能接出无数话题。

    这样的感觉和氛围，让凌无窈倍感愉悦，连出宗的目的都玩得一干二净，恨不得与她秉烛夜谈，抬起酒杯笑道：“你看着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知道的趣闻是真不少。我若是你情郎，八成也要将你藏起来，不叫外人窥见一星半点。”

    霜降靠在窗前，抿唇微笑，脸颊泛着微红，眼眸波光流转，分外动人。

    “说起来，黄安和九师兄是什么关系，我已好奇许久，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看着都不像。”

    偏两人关系匪浅，氛围非同一般，加上醉生山说黄安暗恋九少爷的传闻，说他们只是同乡的师兄妹，任谁也难以相信。

    美人醉的酒味浅，但劲儿足，凌无窈已生出了几分醉意，加之这事儿在合欢宗算不上秘密，便同她聊了下去。

    黄安和崔盛九都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故荒城。

    那座城早些年还是个荒地，无论种上去什么庄稼，长势都比别的地方好上几倍，秋天出来的收获又多又厚，因着这点，荒地有了村落。

    有天村里来了个修士，说这片地上有浓郁灵气，到处寻找了一番，果不其然，在某个山头，发现了足足三条富裕充足的灵脉。此事一出，这块荒地立马摇身一变，成了人人都想去的宝地。

    村落越来越多，逐渐扩大变成了城池，城里繁华热闹，歌舞升平，那里的人靠灵脉生活过得极好，甚至有段时间给吹嘘成了仙境。

    从前荒凉景象已成过去，故荒城便由此而来。

    霜降缓慢地摩挲着酒杯，静静听她讲，越听越觉得十分熟悉，故荒城的故事，她只听过只言片语，并不完整。

    “不过那都是很早的事情了，黄安出生的时候，那里已经繁华不再，灵脉都挖空了，还因着几十年前邪修灾难的事情，又变回了讨人嫌的偏僻地方。”凌无窈揉了揉脑子，“说得多了，这些跟小九他们没多大关系。我们扯回来。”

    没多大关系？这倒未必。

    来回抚摸酒杯的手指一顿，听到邪修灾难时，立刻就联想到了崔盛九身上的伤。

    他的伤，难不成和邪修有关？

    虽说九少爷外表看着绝对未过二十，几十年前的事情应当和他无关。但那天霜降借口给他把脉，实则手中捏着探查阵法，甫一放上去，就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

    崔盛九是只妖。

    应当还是只几百岁的妖，如若不是他已到强弩之末，霜降的阵法估计会被他一眼看破。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叶与阗，他自从给崔盛九把了脉后就支支吾吾的，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还特意支退旁人，和九少爷单独聊了好一段时间。

    治疗修士和一只妖还是有区别的，所以医修肯定知道他是妖。

    叶与阗替他保守了秘密。

    “其实黄安本来要拜的不是合欢宗，而是醉生山。”

    凌无窈的话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霜降不再盯着杯子，突然掀起眼帘看她，意外道：“哦？”

    “醉山鬼虽然名声不好，但他们修炼轻松，知道的消息多。”说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悠悠笑了一下，“恶心人的鬼点子也多。”

    霜降问：“后来为何又进了合欢宗。”

    “因为她去醉生山是为了找人，你猜猜她找谁。”凌无窈点点桌子。

    霜降想了想，道：“找九师兄。”

    “没错，说是阿九幼年时曾帮过她一次，黄安记了许久，没机会报答。阿九后来出城了，杳无音讯，此事就成了遗憾，她便想着去醉生山打探消息找人。”

    “说来也好笑。黄安当时途径留仙镇，正巧碰上了挽仙轿游街，里面坐的就是阿九。她不仅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恩人，还碰上了‘仙人’洒的金福。”怕她不明所以，长老还贴心地解释了一番，

    “‘仙人’坐在轿子里要撒金福，说是金福，其实就是修士的一股灵力，能让凡人做个美梦，精神头更好些，还能让花留存的时间长一些，黄安就幸运地碰上了。”

    既然想找的人已经见到，那就没必要再去其他宗门。黄安多方打听，确定了留仙节是合欢宗办的，轿子和人都是他们出，转而就入了合欢宗。

    说完，凌无窈嘶了一声，觉出不对来，“我先前还未多想，这么看来，阿九那小子也是古怪。他那时还没拜进合欢宗，我们宗里面多少人轮流劝说，他却挡回去，但替人坐了一次轿子后，就松口答应了。这些年阿九再坐几次都没撒过金福，我只当他是身体不好，分不出灵力，此时再看，那次金福分明是针对黄安特意撒的啊！”

    她声音兴奋，仿佛发现了惊天八卦。

    “哦？”霜降慢慢点了点头，声音含笑。

    那是有趣了。怪不得她们初次见面时，黄安非要买那支花钗。

    再坐几次都没撒过金福？

    “轰——”

    “好！这个好!再来一个！”

    窗外楼下传来熙攘的叫好声，两人向窗外看去。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夜里华灯初上，楼下有火壶表演。

    霜降陪着凌无窈喝了不少，即使她酒量还不错，此时也觉得全身发热，头脑有几分闷沉，起身开了窗，靠着旁边吹吹风。

    凌无窈看了天色，一拍脑袋，惊道：“瞧我，拉你聊了这么久，都忘记让你修炼这回事了。”

    发丝被晚风吹起，尾部一下一下挠着发间的长簪，霜降垂头看着楼下的表演，脸颊发粉，没有说话。

    “过两天有个比赛，是守道宗举办的小比赛，就在前头，到时候会有不少修士聚集，随便挑一挑，虽说相貌上很难比得上我们，但起码能挑个修为不错的。”凌无窈为她盘算道。

    “不用等到那时了长老，”霜降还在看着楼下，大半张脸都对着外面，看不清表情，她道，“先前不是说有看对眼的能直接带到楼上？”

    凌无窈倏地眼神发亮：“怎么？”

    “这个好，”她侧过头，将脸正了回来，坐在窗边，身后楼房窗户亮起灯盏，头顶黑夜笼罩，她的眉眼像夜空，双眼醉意朦胧，显出一丝隐晦的妩媚，霜降指了指楼下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就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