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山弟子因这过路人的一句话,腰杆立刻就硬朗起来了。
在一片附和声中,只有包子觉出哪儿不对。
包子问那路人:“不儿仁兄,你哪位啊?”
叶与阗挠挠头:“哦,我医修啊。”
包子:“我们见过吗?”
叶与阗摇头:“应该没有。”
包子:“?”
包子:“那你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吗?”
叶与阗又摇头:“不知道。”
包子惊讶极了:“不儿,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冲出来为我们说话?”他大张着嘴,看了人半响,不禁肃然起敬,“这位医修兄弟,你是个好人,以后想听什么八卦,尽管来找我们。”
“给我闭嘴!都疯了是不是!”陈映朱手拿鞭子,已是忍无可忍,“你们这群醉山鬼传谣都传到你老娘身上来了,还敢大大咧咧出现在我面前。叶与阗我警告你最好滚出去,否则我连你们一起打!”
包子吓了一跳,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陈映朱什么性子,醉生山的人背后时常讨论,再清楚不过,撇去她的身份地位,光是这泼辣的性子,他们还真惹不起。
可医修不怕,不仅不怕,还敢嚷嚷:“打人是不对的我告诉你,平白无故的,不过说了几句话,聊了几句天,你怎么能动手呢。”
不过说了几句话,聊了几句天。这话恰好就猜中了陈映朱的死穴。
毕竟那两个散修聊得可不是一般的天。
时间拨回到现在,天色黑暗,包子对着霜降一脸欲哭无泪:“其实守道宗那档子事儿真不是我们传的,姑娘你清楚的。坊间那些老百姓最爱这些风月事,比我们能叨叨多了。那两个散修记不得从哪儿听来的,干脆就赖到我们身上了。咱才是最冤枉的啊。”
霜降:“……故事起因我是懂了,但这两人怎么就打起来的。”
“她俩?她俩一直有旧仇啊。”包子道,“上一届少年会,闻温雨的排名压了她一头,之后陈映朱就总是喜欢给她使绊子。闻温雨看着稳重,实则也是个犟种,被欺负了总要还回去。这一来二去,两人的仇就结下了。”
两人见面气氛本就僵硬。
陈映朱被医修的话一激,当即挥了鞭子朝他们打过来。
包子吓得魂飞魄散,还没来得及躲,那鞭子就让另外一人拦下了。
是旁观的闻温雨,也是阵修代掌门的亲妹妹。
楼里一片混乱,陈映朱一身红衣,煞气极重,红得晃眼。手里的鞭子缠在另一人的笔杆上,看似缠得宽松,其实两边都在暗暗使力,鞭绳绷得紧直。
叶与阗作为医修,给不少宗门都看过。她就是其中一个,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映朱打她。
守道宗大小姐这时候还没想硬跟她对上,内心想着不让打医修那就打醉山鬼出气。
可合欢宗的凌长老此时恰好路过,身后带着两个人,一个相貌英俊男子,另一个人带着帷帽,只能隐隐看清轮廓,看不到脸。
陈映朱只撇了那人一眼,如有实质的怒气在顷刻间熄灭,眨了眨眼睛,表情立马收敛,但性子却变得极倔,非要赢下与对手的较劲不可。
“结果是陈映朱修为不到家,鞭子都断了也没赢下来,急得都快哭了。非拉着人上了演武场,说要再比一次。然后这两人新仇加旧怨,就比成这样了。”
霜降抬头,看到台上的闻温雨捧着断笔失神。
“陈映朱用了保命玉?”她说出口的是疑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包子:“对啊,肯定是她义父给的,不然也不会把人家法器弄断,哎呦,刚才那白光啊,差点让我以为自己要失明了。普通的比试用保命玉,这大小姐实在是太夸张了。闻姑娘法器断了,之后的比试大约是要退赛了。”
陈映朱倒是完好无损,那尖锐的声音如利剑划过地面:“闻温雨你算什么东西,也跟我比。我最烦你天天装那副高冷样子,不过一根破笔,你发什么呆。断了是你该,给你长个教训,以后别碍本小姐的眼!”
闻温雨仿佛没有听到,依旧呆愣,脊背却隐隐绷紧,手上用力地已刺出血,滴滴答答落在之前的血滩,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
霜降静静望着台上没有接话。
没过一会儿,她垂下眼,低声靠近醉生山弟子,问他们还有没有带新脸皮。
众人一愣,均是摆手:“我们这次出来是专程来比赛的,要带也都是已定型的,还真没有新脸皮。”
霜降听了长叹一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心思,喃喃道:“好吧。”
包子:“等等师,姑娘,你要干什……”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的人脚尖一点,手里不知怎的化出了一把素白长剑,就这样登上了台子,站在闻温雨身前。
陈映朱一只脚正准备跨到台下,转头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主背对着她,捡起了闻温雨的断笔,还将人缓缓扶起来,低声说了什么。
陈映朱不由得皱起眉毛。
按照规则,她与闻温雨的比试虽胜负已分,可两人都没有离开台子。这时候若有人登台,则是对胜者挑衅,意为再与她比一场。
方才的比试中,保命玉为她挡去了所有攻击,还尽数奉还,陈映朱方才也只用了三分功力,此时尚有余力。
“你是谁?既然上了台,报上家名。”她指着人大声道。
那女子将闻温雨送了下去,衣裙一摆,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分外清丽脱俗的脸,那双透彻的双眼,幽深地望着她。
陈映朱愣了一下:“你是合欢宗的人?”
“在下师眠,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而已。”女子说罢掂了掂手里那丑不拉几的简陋佩剑,淡淡道,“剑修强势,他们写符画阵的上了台难以匹敌。我曾欠闻温雨的师姐一份人情,今日便斗胆瞧瞧是否能还上。”
陈映朱:“你什么意思,一句话能打七八个弯。你不就是说我欺负她吗。那怎么了?我欺负的人多了,今日就是欺负她。你想为她讨公道?那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分实力敢夸海口。”
话音未落,红色灵力如同红线,缠绕在她的剑身。
这把剑用的可都是上好的珍惜材料,特地找了有名的器修炼制许久,上面的名字是守道宗主亲自刻下,红色的灵力充斥,那“昭雪”二字如墨般漆黑。
“昭雪?”霜降眸光微动,浅浅笑了下,“不好听,不配你。”
陈映朱:“?”
陈映朱:“要你管?”
说罢她就提剑刺了上来。
陈映朱虽然跋扈,可在练剑这点她从未懈怠,面面都要求做到极致,也曾练剑练到深夜未有片刻停歇。
偏她又是极有天赋的那一挂,因此修为和剑法,即使不及少年时的义父,也能让长老和师兄们赞不绝口。
无论是身份还是修为,她就是有嚣张的资本。
那女子的佩剑简陋得可怜,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破铜烂铁,简直没眼看。她心中清楚,两人的武器只要一碰上,对方的长剑会立刻碎成一道道筛粉。
可下一刻,一切都出乎意料。
“铛!”
红线长剑与素剑实打实的撞在一起,擦出金亮火星,势均力敌地互相对抗。
陈映朱瞪大了眼睛。竟然没碎!
霜降也很惊讶。她上一个任务就是在一个剑修山门,这把素剑是在那卧底的魏师姐给她的。没想到质量还行,没面上那么不堪。
那她就放心了。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台下的众人皆是一惊。
“师姐,被这个散修……打退了三步?”
守道宗的人纷纷张大嘴,面面相觑间,均是不可置信。
他们对自家少主的剑法几斤几两再清楚不过。剑修与其他修士不太相同,比人家宗门大多是半年一考,或是一年一考。他们这群练剑的三天两头就得找个空地打一架,哦不切磋。
剑修嘛,不切磋怎么知道自己差在了哪儿。
而陈映朱更是天生好战,看谁不顺眼了就直接拎到宗里的练武场打架,哦不切磋。
她尚还年轻,连二十都未过,外门的师兄师姐已经被她打了个遍。
心情不好就要打,心情好了也要打,打得过的要打,打不过的更是打得起劲。
此次来比赛的都是与她上过演武场的,看到那火爆疯子居然让一个散修打退了三步,简直震惊地无以言表。
一些人回过神,赶紧去看那群醉生山的人。
少主让散修打退了,哪儿怕只是三步,也是说出去丢人的事儿了。
醉生山的弟子表情耐人寻味,一边哇哦哦哦,一边笑得诡异。有些人已经娴熟地拿出个板凳坐下,手里传递瓜子了。
“这群醉山鬼。”一个守道宗的弟子低低骂了一句,突然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戳了一戳,一回头,那个醉生山的领头人递来了一把瓜子。
包子嘴里磕着,掌心一团瓜子,拱了拱他,大方地道:“要不?”
守道宗弟子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背过身硬气道:“不要!”
站在包子另外边的一个阵修对他们侧目:“他不要我要,给我来点。”
“哦,来点。”包子手一转,颇为自然地递给那阵修了。
陈映朱退后三步停下,脸色霎时铁青,缓缓抬起头,终于正视这个女子。
她咬牙切齿,红色灵力燃得更高,猛地抬臂,用了最凶悍的剑法。
“少主生气了!”
“她生气了会怎么样啊?”包子很是自来熟,又一回首,问那个说话的剑修。
剑修嫌恶地撇过头不理他。
包子翻了个白眼,跟方才要瓜子的阵修说话:“她生气了会怎么样啊?”
阵修跟他一起磕着瓜子看比试:“这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少主。”
包子看她动作,猜测道:“应当是会打得更快更凶。”
“其实是会烧起来。”背后有人接话道。
“真的假的?”
像是要印证那人的话,下一刻陈映朱身上燃起烈焰般的灵力,腾地一下窜高,她手上的剑意也变得愈发滚烫,出剑时灵力溢出,如同蓄势待发的火舌。
剑舞得越来越快,步伐鬼魅,几乎快让人看不出路数。
反观霜降那边,倒是截然不同,她貌似对待陈映朱的攻击十分认真,出剑虽然流畅,却慢得多,站位也几乎没怎么变化。
令人奇怪的是,她的速度分明和守道宗的不能比,可每一道攻击,她都能准确挡开,还能时不时的找到对方的空挡回敬一剑。女子挥剑像是早知道另一人的路数,又像是盲挥,翻身下躲,回身出剑毫无阻碍,一气呵成,还隐隐透出了几分优雅。
在台下看就更古怪了。
一边又是火焰,又是快得看不清的花剑,另一边却简简单单接剑出剑,偶有青色灵力流转周身,出招宛如在跳舞。
“她生气了就这?”包子大咧咧地为自己师姐说话,“那汗水都快能灭火了,我看这散修打得很轻松嘛。”
他身后的人深以为然:“我也这么觉得。”
阵修:“?”
但剑修并不认同,不仅不认同还特别气愤:“醉生山的,你别太过分。我们少主只是看起来打得吃力,其实这都是表象!这一切都是,都是她的目的,她有自己的节奏。我们少主是不可能输给一个散修的!”
包子:“哇哦,有自己的节奏~对对对,我又没说她会输,你这么急干嘛。”
背后的人道:“我作证,他没说陈映朱会输。”
两人一唱一和几个来回,剑修孤身作战很快就败下阵来,气得说不出话。
阵修安静地嗑瓜子看戏。
这一架包子吵得酣畅淋漓,憋得一肚子气一扫而空,立刻转身要赞扬一下吵架搭子:“你很不错啊,居然这么会说,还句句都在点,你一定……”
他看清人后,嘴边的话一顿,一下子给咽下去了。
温闻雨用那张稳重的脸,对他平静而缓慢地点头道:“是吗,谢谢。”
包子:“……”
原来是你啊。
在他们吵架的间隙,上面将要分出胜负。
陈映朱的体力已经耗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