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收发室的风扇嗡嗡作响，贺煜的手指在录取通知书的信封上捏出深深的褶皱。烫金的封面，T大的校徽在日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面对与他相约来取X大录取通知的刘昭宁，他的脸因窘迫与愤怒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从耳尖一路蔓延至脖颈。

    贺煜撕开信封袋，反复查阅核对录取通知书上的信息，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阴沉无光。贺煜胸口剧烈起伏，拉上刘昭宁的手走到实验楼旁的安静无人处。他捏紧手机给母亲拨通了电话。

    几十秒的等待后，母亲平静的声音传来“小煜，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妈，我就想问，是不是你和爸给我改了志愿？”贺煜咬牙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小煜，你考得这么好，"母亲的语调带着循循善诱的温和，"选建筑系是尊重你的意愿，但T大的分数线都过了，为什么不冲刺更好的平台呢？"她听出儿子的情绪，没有细究因由，只是有些不悦的命令道，"别在外面晃了，好好研究T大的课程，暑假在家预习——"

    听筒传来"嘟"的忙音时，贺煜仍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蝉鸣突然变得刺耳，他望着眼前欲言又止的少女，无力地将额头抵在她肩上。

    "对不起，昭宁。我食言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纸，几天前查分后的狂喜此刻只显得荒诞可笑。

    刘昭宁的指尖带着西番莲的淡香，轻轻覆上他的发顶："没关系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怎么会没关系......"贺煜喉咙发紧，不愿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只将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我本来......好想和你一起去X大。"

    少女侧过脸，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际："至少我们还在同一个城市。过两天我要先去A市了，妈妈让我自己赚生活费。"她的手指在他发间轻轻梳理，"如果你想来......可以提前来看我。"

    "可以吗？"贺煜猛地抬头，灰败的眼底亮起微光。他贪婪地汲取着少女身上的气息，忽而又生出担忧，"你一个人去打工？会不会......"

    "嗯，做一对一辅导，放心吧。"她的声音带着释然的笑意，"我早就想离开了，贺煜。这几年我的奖学金和竞赛奖金都在妈妈那里，现在能自己生活，给自己赚生活费，我很开心。"

    贺煜心头一震，虽早有隐约猜测，此刻仍觉心惊。思绪杂乱，混合着自己的压抑与对昭宁的担心，他有些突兀的开口道：“我能和你一起去你打工的地方吗？”

    少女身形微怔，夏风裹着柠檬树的酸涩与清甜，从二人之间掠过。

    三日后，刘昭宁带着行李踏上开往A市的火车。34小时的普通列车，吃完谢师宴坐飞机上路的贺煜竟比她先抵达。北方的夏风裹挟着槐花香气，大学校园里的荷塘垂柳，虽与高中相似，却多了份开阔。她打工的补习机构紧邻校园，因师资皆为名校名师或顶尖学霸，收费高昂得令人咋舌。

    当刘昭宁向负责人介绍贺煜时，对方挑眉道："成绩确实不错，但你也知道行情，X大有40%，或者你们省来的，20%的学生都能达到这种成绩。愿意来这里做补习老师的也不少，综合这位同学目前的成绩，我只能暂时把你的资料挂到助教信息表里。时薪方面稍低一些，大概在400元每小时左右，你可以先考虑。”

    贺煜略做思考，刚成年不久的他对金钱的概念还不太明确：‘舅舅给他的高考红包是五万块，补习机构隔壁挂的租房信息是五千块一个月，这买卖能干。’

    他答应了下来。

    开始打工之后他才知道其中的不容易。给到高时薪的原因，是因为找上这所机构的学生家长非富即贵，这些小孩不是性格有问题就是学习能力真的差。辅导作业时试图把作业丢给他做都是最轻的，严重一些的，有的会当着他的面欺负好说话的工作人员或者更小的孩子。贺煜总在这种时候想，昭宁平时性格这么软，会不会也被学生欺负。

    见不到她时，他满心都是牵挂；见到她时，又忍不住死死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他想问她有没有受委屈，想让她依赖自己，却始终找不到开口的时机。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很聪明也很坚强，有时候她累极了，会发信息告诉他，想来他的公寓找他玩。她总带着水果，蛋糕，路上见到的好吃的来见他，像是想当做报酬似的。‘这也有点太客气了，作为男女朋友的话。’贺煜是这么想的。

    昭宁唯一不客气的是喜欢随意拥抱他。自从在外面和他拥抱过几次，又熟悉了新环境，昭宁好像把他当做了很喜欢的大型玩偶熊。一打开家门，她就像软体动物似的贴上来，把脸贴在他胸上，磨磨蹭蹭的进屋。坐在桌边，她会慢慢挪近，靠着他，把头放在他小臂上碍着他写字。在沙发上时更过分，她从靠着他的肩滑下去，躺在他腿上看电视。甚至会要求坐在他怀里，像只撒娇的猫咪一样被他抱着看恐怖片。

    刘昭宁相信贺煜，他总是这样，一个眼神就懂自己的意思。瞪一眼就会停手，摸摸头或者拉一下就会继续。很乖，也让她很想欺负。

    八月多雨，刘昭宁没有带伞，贺煜来地铁站接她回家。贺煜从女孩手里接过她提着的文件袋，女孩今天没有带吃的给他。是雨太大吗？还是终于不再和他客套了？贺煜心里想着。他递过另一把伞给她，并排着，两人穿过雨幕回到了公寓。

    雨势太大，两个人的腿和鞋还是湿掉了。女孩好像更严重些，额前的发丝黏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贺煜一边脱鞋，一边对女孩说：“宁宁，女孩子的身体受不住寒，你先去洗澡吧，我煮姜茶给你喝。"

    她糯糯的轻声应了，脱下的鞋子随意留在门口，赤脚走向浴室。贺煜从鞋柜底层取出她常穿的白色拖鞋，归置好雨伞和湿鞋，便向浴室走去。

    里面没有水声，未等贺煜敲门，浴室门就被向内拉开了。

    "贺煜......"她站在门内，表情有些困惑的望着他。少女湿漉漉的刘海向后捋起，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仅裹着一条白色浴巾。她光着脚，浴瓷砖上洇开小片水痕。

    不等他反应，她猛地拽住他空着的那只手，将他拉进浴室。门"咔嗒"锁上的瞬间，她湿漉漉的发丝贴上他胸口，双臂环住他的腰——像每次打开大门时时那样拥抱着他。

    贺煜的手悬在她发顶，指尖微微发抖。往日他总会安慰似的轻轻拍她的头，示意她放开，今天却怎么也做不到。喉结滚动着，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宁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谢谢你帮我拿拖鞋，贺煜哥哥。"她的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几分娇气。贺煜半湿的衬衫被她蹭得有些透明了，他能清晰感受到她指尖在自己腰后弹钢琴似的轻轻落指。

    "贺煜哥哥想宁宁做什么呢？"她仰起脸，鼻尖几乎贴上他的锁骨。睫毛被水珠粘成片，像淋湿的蝴蝶翅膀。

    他低头看她，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东西早已掉落在瓷砖地上。想推开她，想质问她是不是在故意撩拨，更想按住她作乱的手，再用吻揭穿她的小把戏。她总是这样，像个小骗子，用无辜的眼神做饵，引他坠入温柔陷阱。

    他也总是温柔的纵容她的试探，像对补习班里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坏”小孩子。偶尔惩罚一下，教育一下她，让她别再得寸进尺欺负自己，不过分吧？

    所以，这种时候，他可以吻她吗？

    垂眸的少女忽然抬眼，保持着惯用的，无辜的表情，微张开一点唇缝，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她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啄，像只偷喝牛奶的小猫，迅速却又精准地撩拨着他的神经。

    贺煜的心中升起一股燥热，少女的唇就离着毫厘，将触未触的停留着。他的胸腔里有什么轰然炸开，他猛地扣住她的后颈，对上她的视线：“宁宁，说你喜欢我。”

    少女的表情不再像玩闹般的表演着天真了。

    “贺煜，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迎接昭宁的，不是她预想中混乱激烈的吻。贺煜掌心轻托她后颈，指腹碾过她鬓角湿润的发丝，将几缕黏在皮肤上的碎发轻轻捋到耳后。他垂眸盯着她泛着水光的粉唇，旖旎的氛围越来越浓，昭宁受不住这般直白的注视，轻哼着要低头躲开。

    他忽然笑了，喉结轻轻滚动，终于低下头，用嘴唇轻轻含住她的上唇。厮磨的动作慢得像春蚕食叶，清甜的气息从唇缝间漫出来，先是在舌尖洇开细小的涟漪，继而化作整片温软潮湿，在彼此交缠的呼吸里漾成漩涡。他越吻越沉，掌心贴着她后背缓缓收拢，将少女整个人往怀里带，她踉跄着贴紧他胸膛，手环上他脖颈，听见他呼吸的气音从胸腔震出来。

    贺煜腾出一只手摘下银边眼镜随意扔在洗手台，镜框撞上瓷砖上发出轻响。昭宁的指尖插进男人后颈的发间，摸到他因克制而绷紧的肌肉，贺煜抱她抱的更紧。窗外雨声滴滴砸在玻璃上，屋内却静得只听见彼此心跳和旖旎的吻声——急与乱，在相贴的胸口撞成错落又合拍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