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今日难得清净,以为小少爷终于舍得安分,原来是给他憋了个大的。

    看着两箱摆的整整齐齐的问天锦,百胜的心肝儿都在颤。

    将离凑近过去,蹲下身来仔细瞧瞧:“早就听闻问天锦是千卷不比雪压枝,展似流水蛟舞池。王郎,好爽快的手笔。”

    “呵,小意思。娘子博才,怎么却不知道这最要紧的下一句。”

    “哦?”

    将离落在箱笼的手一顿。

    “竟还有下一句吗?”

    王明扬起下巴,百胜只花了零点一秒就知道小少爷要放什么屁,从怀中取出一把泛黄的折扇。

    这扇子原本是洁白色的,可小少爷贪吃又贯不爱洗手,经年累月,油渍层层叠叠,已经到了可以防水的地步。小少爷却舍不得扔,说什么那是他吃过的象征。

    王明坐下,肥胖看不见骨节的手腕一抖,“唰”的一声,折扇流畅的划开,空气中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怪味。

    男子却不在意,悠悠闲闲地给自己送风:“这下句乃是星象卦纹推天知,正邪肆意血作诗。这问天锦或取天蚕云丝或抽陨星灵髓又或剥取大能修士的识海薄膜为基础载体。”

    “不仅材料难寻,工序也颇为繁琐,一定要以北海玄冰为梭,南离火精为杼,在不见无日月光尘的混沌时辰,也就是朔月子时开织。”

    将离回头望他,眼睛因为不可思议,睁的大大的:“如此高的要求?”

    王明呷一口茶:“可不是?更麻烦的是每织三针皆需念诵一句上古真言,错一字则经纬自焚。所以说嘛,贵有贵的道理。娘子觉得,我这两箱笼的问天锦还够抵你的月霜珠麽?”

    将离看着横竖经纬间明灭的星芒,笑靥弯弯:“够够够~出发咯(不是)王郎大度,我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哎……”

    见将离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突然垮了下来,王明不解问道:“娘子怎生愁容?不过什么?”

    将离仰起头,冲他柔声娇嗔道:“王郎。。出了这等珍稀之物,倒是叫我不知道该如何下注了。”

    “娘子随意便好,毕竟这世间最好的宝物——”

    他停了一下,对着将离明送秋波几番。

    “已经,在鄙人眼前了嘛,嘿嘿……”

    将离压下反胃的冲击,微笑回应:“王郎想说什么人家真是猜不透呢~不过王郎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再加上一瓶鲛人泪吧。”

    “现在是十六颗月霜珠,两箱问天锦,一瓶鲛人泪,王郎还玩吗?”

    “娘子雅兴正浓,王某自当奉陪到底。”

    ……

    骰子撞击杯壁发出美妙的脆响。

    “这一次我还猜大!”

    将离双手交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骰盅,牙齿啮咬着大拇指指甲:“大大大大!”

    王明摇了很久,将离的心也跟着盅子里的几颗骰子一样哗哗啦啦。

    这种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停下来,不打开盅面永远不知道结果的事情让将离的神经格外兴奋。

    李栯之看她这副赌徒模样,面色难看。还未结果的树总是让人着迷,不见结尾的路总想一探究竟。侥幸的态度是喂养贪兽最好的养料,是最好的万魂幡……真是让人失望。

    可惜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自己只是一个生死不由己,连遮风挡雨的巷堂都不配拥有,被主体抛弃的残破灵魂。哪里有资格,又还敢去说教矜贵的她呢?

    她将自己从那个暗无天日的狭窄牢笼救出,自己就应该俯首称臣感激涕零才对。清楚自己的位置,世上从来不可能有只为你一人,突如其来的明媚骄阳。莫要做那自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痴雁。

    只有沉默。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才是求生之道……

    身前少女灵活多变的表情是那么刺眼,尖锐的指甲在掌心掐了又掐——可是……

    将离不懂李栯之的复杂曲折,润嘟嘟的小脸被不流通的空气闷红,双髻上的小铃铛随着主人的摇头晃脑,声音扣如哀玉。

    “小娘子,承让——这一局春风偏爱我,倒叫明珠了蒙尘。”王明从怀间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热汗。

    “不如这样……”他指尖推过一匣金铤“娘子再赐教一局,我拿新得的波斯琉璃盏添注,也不叫你我二人太有压力,如何?”

    他出一排闪亮亮的洁白牙齿,反射的光线刺的将离眼睛生疼,惊呼道:“你在嘴里藏了什么暗器?!”

    王明不明所以,用舌头顶在口腔中划转一圈,也并未找到什么异物,疑惑道:“什么也没藏啊,不信你看!啊——”说着,像是想极力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不由分说地把嘴巴张成了一张圆圆的大胡炊饼。

    将离半信半疑地凑上前,探头一看,王明的嘴里果然什么也没有:“奇怪……你不是才吃了炙肉串吗?怎么指尖一点残渣都没有?”

    王明闻言轻笑一声,初段是萝卜丁儿般的胖手点点桌边瓷壶:“清清爽爽花颜养容茶,十两银子一只,我请娘子喝杯?”

    “你是说你是喝了这茶,牙齿才变得又白又净?”

    “昂,这茶是我们财康坊的老招牌了,香鬼先生独门秘方,常用不仅口齿留芳,更能美容养颜。京城的贵女对此也是颇为狂热,不辞千里也要尝上一尝的。”

    将离不以为意,往杯子里粗粗瞟了一眼:“不必!”

    她输了钱,哪里还有什么好心情饮茶?难怪这胖子贪吃,却有一口好齿。原是归功于这清清爽爽花颜养容茶,不过——看他体型嘛,这茶定然不具备瘦身刮油之效。

    “你还是更适合喝乌龙茶……”

    将离有气无力地从腰间小布包里提出一整只妆奁。

    妆奁小巧却用的是整料的千年阴沉紫檀芯制成。匣体左刻着八苦璎珞图,右雕为青蚨衔枝纹,主锁是青玉髓的双蝶叩玉环。整体色调暗冷,却没有木头沉闷厚重,反给人通透之感。

    王明看的眼里直闪着算计的精光,视线紧紧跟随着将离的一举一动,一刻也不敢离开。

    随着锁扣被打开,将离也暗提口气,从魔界把这东西顺出来到现在,她还没打开看过里头装的到底是些什么宝贝呢。

    但装拾的盒子都这么非同寻常,里头的首饰又能差到哪里呢?由表推里,定然是金蕤焕赤霞,玉银磨菱花。

    当时烬螭泽叫自己去人间,一只脚踏出冥神殿的那一刻,她就想好要去库房挑选些什么了。

    因为是第一次出远门,说不焦虑当然是假的。老登对自己一点不上心,驺吾每天忙到难见个影,所以没办法,她将离小小年纪就得学会照顾好自己,必须一个人收拾好所有必需品,预设一切可能会发生的突发状况,并做好充足的准备。

    只是尤为诡异的是,烬螭泽人前一个堂堂不苟言笑的冷酷魔尊私下竟然有好为妇人饰的怪癖!

    当时将离正轻车熟路地在金山一堆的库房里翻箱倒柜,结果突然一不小心踩到了个什么东西,脚底抹油似的一滑,狠狠摔了一跤。手里的宝贝摔的稀稀散散,她捂着半边屁股颤颤巍巍地艰难爬起,准备破口大骂小发雷霆时,响起一阵滋滋的怪声。

    将离心上一惊,以为是刚才弄的动静太大,把魔卫给引了进来,顾不得其它,又急又慌的往碎金子堆里,奋然一跃,一头扎了进去。

    可是等了好一阵,也不见有谁进来,自己险些都要睡着了。

    将离试探性地冒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水灵灵的杏眼,滴溜溜转起来,左一瞟右一看的环视着四周,确定周围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后,她才舍得从钱堆里挣脱出来。

    少女双手叉腰,气鼓鼓地吹了吹自己杂乱的头发:“幻听了?奇怪……”

    捡起地上的小包,重新装好货后仔仔细细地拍拍上面根本不存在的尘土,她才稍微舒展了下眉头。

    正欲回去随机逮个魔医给自己开点跌打药呢转身就又脱臼了下巴。

    小包“啪”的一声,再次被迫亲吻大地,只因它的小主人已然被面前一堵背着自己闷声干大事,悄悄凿空成室的石墙整的一怔一怔了。

    “我滴……乖水水!墙哥你为何这样?”

    “老魔头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还修了间密室?嘶——不简单呐!”

    将离眼尾微微上挑,眯成月牙,抖抖衣袖,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无实物的捋了捋长白的胡须,故作老成却掩藏了满肚子鬼主意。

    聪明如她,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来回踱步了一会。

    “不对!不对不对!这里是魔界,我是少君,既然是少君,那就是半个魔尊,所以不应该是我怕这个密室,而是该这小密室怕我呀!没错没错!”

    “嘿嘿……”将离搓起苍蝇手“墙哥墙哥,你不要怕,因为你的强来了!”

    密室似乎被置陈了很久,里头很暗,伸手不见五指。将离不了嘟嘴,有点不满道:“怎么黑漆漆的,还要本姑娘点灯……”

    将离是草木精,控不了火术,所以在乾坤袋里捣鼓了好久才找到了个万年没被用过的火折子。

    摇摇晃晃的烛光照亮了屋内陈设,这里不是将离幻想的地牢或者邪修练功室,却像一间女子寝殿。

    可这寝殿修的极为简陋,像是竹林深处的茅草屋。

    “破破烂烂的,不大符合老魔头的审美啊……”

    小案上摆着个缠枝莲纹青铜熏炉,也许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香灰早已板结成块,炉边一柄象牙梳齿间纠缠着几根褪色的青丝应是主人上次理妆时落下的,如今覆了层浮尘,倒似岁月给它们罩了层纱。

    这里没有金堆玉池,与外头的宝库相比,被收拾的井井有条。一抬又一抬的箱笼,齐齐的码放,将离想看看有什么,锁上却缚了法术怎么也打不开。她虽然眼馋,却也只得作罢。

    总归得不到,将离索性又在这间密室里转悠了起来。

    外里室中以一块屏风隔开,六曲的,薄  薄丝绢底早早洇成老月色,偏是芍药不肯褪胭脂。

    “芍药花?呃……”

    “有品位~”

    将离没有太在意,绕过屏风后,蓦地睁圆了眼——嫁衣!

    沉香木架内嵌避尘珠,架上平平展展地挂着一件正红嫁衣,嫁衣袖衫如烈焰倾泻,金丝绣鸾,凤逐结情草,珠玉缀领,东海鲛绡曳地。可惜木托上的头纱仅绣了半只鸳鸯,像是绣娘半途放弃了的半成品。

    万幸,将离是个开放派,只花了一个收起下巴的时间就欣然接受了老魔头这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要是换了驺吾他们可不得吓昏过去?

    这这这……哎,算了。将离扶额无奈苦笑。女孩子嘛,谁还没个公主梦了?老登虽是男儿身,心中却怀女儿志!没办法,宠他吧,宠他吧!

    一个密室,信息量过大,将离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触碰那件嫁衣。

    在指尖处碰到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惧意,从内而外的游走全身,胸口突然泛起一阵奇异的灼痛,喉间做紧,酸涩。

    将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被一件衣衫吓得如此,但她清楚,这定然不是什么好预兆,几乎是落荒而逃。

    当然,逃跑的同时也不忘折返回来拿点东西,不然白白被这么惊一回,岂不吃亏?

    回到自己的宫殿,将离才探手去摸先前脸上的湿意,不过逃跑的时候已经被风干了,所以将离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泪水……

    这个意外的发现,现如今对自己无关紧要,可有可无,好在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将离看着鼓鼓囊囊的乾坤袋露出了满意的嘴角。

    本来还说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动这箱子的,没想到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才来人间几日就快被掏空家底了,出来旅游也太费钱!

    将离是肠子都悔青了那日自己没从老魔头库房里多拿点,提问吃一百个返生果可以回到从前吗?

    王明拿过妆奁,急切的想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然而等他看清,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呵。”

    他取出一支木簪,语气不藏嘲讽:“娘子抵押如此精美的匣子,怎么还忘记把捡的藤残枝给拿出来?”

    “什么破木头?”

    将离又惊又气一把抢回妆奁,万万没想到里面躺着的确实是一堆歪歪扭扭的木簪,有些甚至连簪子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削修过的木枝。

    这老登开什么玩笑?!这么好看的盒子就拿来放树枝?闲的没事干吧,害得她此刻出丑。她的金玉珠银呢?呜呜……

    虽然将离心头气,但面上却不能漏怯:“嗐,小时候玩的时候忘记拿出来罢了,王公子,不要还我便是。”

    “王公子仔细掌眼,我本来就是只出这匣子的,不然此桌现有的赌注怕是翻上个十倍也值不得。”

    “东西虽好好,可也有美中不足。青玉锁扣,可不吉利啊。”

    “不吉利?!这有何说法?莫不是为了压价故意诓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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